第4章 史佚生(2 / 2)

听到母亲的话,父亲没有犹豫,麻利地从床上起来,嘱咐王澍照顾好母亲,然后便匆匆出门,前往舅舅家,商议回家的事宜。

幸运的是,舅舅前不久刚买了辆二手捷达,虽然简陋了些,暖气都没有,却在那个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于是乎,两家六口人,略显拥挤地团在车内,穿过夜色,向老家驶去。

因为是半夜,再加上外婆去世的消息,大家的精神都称不上好。

好在有父亲、舅舅、堂哥三个人换着开,才在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回了老家。

说起来,也幸亏是半夜,没遇上交警,不然他们一行,非得被拦下,判个超载。

但当时确实是事出有因,都没多想,所以就没顾得上。

再次见到外婆的时候,她躺在一张草席上,身上盖着白布,没有丝毫动静。

刚赶到家的一行人都很沉默,只是轮流上前掀开布看了一眼。

外公已经找人替外婆收拾过了,换上了寿衣,表情只是略有些僵硬,但并不吓人。

只是王澍知道,他的外婆,再也醒不来了,就如同母亲说的,他再没有外婆了……

在镇上读书的时候,王澍基本上每周都会找一天来外公家,徒步走上两公里,看望外公外婆。

说是看望,其实是小孩贪嘴。

每次过来,外婆都会给他烧很多好吃的,临走的时候,还会塞给他零花钱。

这样的日子再不会有了……

就连一向对亲人比较淡漠的堂哥,私下都说,他最后悔的事,就是在外婆回家前还和她吵了一架,还劝王澍不要学他,对自己的奶奶好点,免得和他一样……

葬礼持续了好几天,光是请和尚念经就有三天,大人们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为外婆守灵,王澍这些小孩熬不住的,可以去房间里休息。

呆在房间的王澍其实也没真的睡着,还偷偷写了首诗,纪念外婆,但写得实在称不上好,就没和家里人说过。

时至今日,王澍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首诗的内容:

“在记忆的田野上,

外婆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

她的话语,是风中最柔和的歌唱。

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是家的灯塔,永远闪亮,

指引着归途,温暖着心房。

每周的相聚,短暂而充实,

外婆的拥抱,温暖又舒服,

她的关怀,比世间任何美味更加诱人。

如今,厨房空了,灯塔熄了,

她的笑容,只能在梦境中寻觅,

她的话语,只能在回忆里聆听。

但她给的爱,如同种子,

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成为我前行的力量,永不凋谢。

外婆,您的爱是我永恒的怀念,

如同星辰,照亮我每一个夜晚,

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写得确实是稚嫩了些,但确确实实是情真意切,最起码当时把自己感动哭了好几次。

在本子上写写划划,弄皱了好几张纸呢。

只是,和那些大作家写的,要差得远了。

再次读到史佚生的书,是在大学的图书馆,有段时间特别苦闷,在别人的推荐下,翻开了《我与地坛》这本书。

毫不夸张的说,王澍当时整个人都被震撼了。

灵魂像是受到了拷问,随着史佚生一起,在那段苦痛的岁月中挣扎、崩溃,然后,被救赎。

随着对史佚生越发深入地了解,就越容易被他那不屈不挠的精神所感染。

所以这一世,有了机会,王澍挺想帮帮他的,哪怕只能让他那段苦痛的岁月多一丢丢的慰藉,他也想去做。

这不是出于什么圣母心的考量,他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醒,他不是英雄,他救不了所有人,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做的还是想去做。

只不过想去做,和真的去做,其实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王澍不是没有想过更早一些找到史佚生,让他能够以一个健全人的身体,自由地行走奔跑。

但他只能想,没办法去做。

史佚生从未在任何地方提到他双腿瘫痪的具体原因,至少就王澍所了解的资料来看,是这样。

只知道他在三秦插队时,和一个老汉负责看管牛棚,病根似乎就在这开始埋下的。

但王澍能怎么做,阻止他去吗?

不行的。

69年,王澍不过是个8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有谁会信呢?

况且,那是时代的号召,那么多从燕京触发的知识青年,王澍要怎么找到他?

从清大附中入手或许可以,但那个时候史佚生都毕业两年了,真的不好找,除非——找陈满福帮忙。

最终,王澍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只是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零花钱,给史佚生充当了部分的医药费,当然,这是偷偷进行的。

不过没瞒多久,就让史佚生的母亲知道了。

她很诧异,一个小孩子能掏出这么多钱——王澍的零花钱还是挺多的,陈满福会给,李海林会给,就连陈军和陈楠栖都会给他一些,但他自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一直攒着,日积月累,数量还是很客观的——再仔细询问了情况之后,才接受了王澍的“捐赠”,并承诺以后一定会还……

当然,史母还是替王澍保守了秘密,没告诉史佚生,免得王澍去看望他的时候,他闹别扭。

刚入院的史佚生,还是有些难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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