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到家之后，冯旭伟也无心吃饭，还在思索怎样交代刘元虎的问题，会馆当年的净收入将近60万，按照协约，本应冯旭伟和刘元虎各三十万，在魏静雯没有出事之前，冯旭伟本计划自己拿四十万，分给刘元虎二十万。但后来为了救活桂花香，前前后后从会馆挪用了近五十万，再开了当月工资，没钱交代刘元虎已成事实，只不过当时事情迫在眉睫，冯旭伟来不及顾那么多。

魏家的事情办妥之后，冯旭伟本想如实告知刘元虎，来年补齐挪用的钱，想必刘元虎也会欣然应允。但常凯丽来过之后，冯旭伟料定刘元虎已经动了开除自己的心，如果不拿出点真金白银，恐怕此关难过。可眼下魏家的产业还未开始回款，自己之前的存款又消耗殆尽，去哪凑齐这20万成了当务之急。

就在冯旭伟一筹莫展之际，刘元虎竟先打来电话。要冯旭伟晚上到集团总部开会，说是董事长点名要冯旭伟到场，冯旭伟还对集团的存在一头雾水，刘元虎就催促赶紧到会，有疑问见面再说。

在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顶层，冯旭伟见到了集团的董事长，当晚到会的有三十余人，其中有许多冯旭伟都认得，是会馆的常客。起初，冯旭伟还以为看花了眼，仔细又看才发现果然就是秀女，那个陪他在阳台聊了一整晚的魏静雯闺蜜。

开会期间，无非是一些账目、数据和指标一类的事，冯旭伟听不大懂，但渐渐的听明白了，原来刘元虎只是这个庞大的集团之中某一个下属公司的负责人，而且从会上讨论的话题来看，原来本市几个大的公司，包括酒店、商场、地产、土建、煤矿、洗煤厂、物业等多项业务，包括这栋本市最高的写字楼，都是这个集团名下的子公司，而吴秀女，就是这个集团的所有人，这个场面，让冯旭伟震惊许久。

会场上，吴秀女指摘时弊，侃侃而谈，游刃有余的控制着场面，三十多个中年男性对其毕恭毕敬俯首称臣，若不是亲眼所见，冯旭伟断然不敢相信这就是那晚和自己争论是爱情重要还是金钱重要的那个女人。

会开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各个分公司的负责人汇报了各自的财务报表，多则几百万，最少的也有几十万，听的冯旭伟羞臊惭愧至极。

之前，无论是在桂花香贪污进货款，还是在会馆隐匿收入，冯旭伟内心都是沾沾自喜，把自己当成人中龙凤，婚礼当晚，还一度把吴秀女当作未被社会毒打过的中二女青年。现在一看，对方竟是年入千万级别的集团老总，就连自己在会馆引以为傲的业绩，此刻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羞于见人。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摧毁了冯旭伟自打工以来到现在积攒到所有自信，他呆呆的坐着，会上还在继续的此起彼伏的财务报告，像一匹匹奔腾的马蹄接二连三的踩踏着他破败的身体。

又一个小时之后，随着冯旭伟自尊心、自信心、认知水平和脑细胞的全方位坍塌，大会也终于结束了，秀女做了简短的总结，示意各负责人离场并祝大家新年快乐。各个负责人一一向秀女点头道别，所有人离席之后，吴秀女才突然想起坐在角落发呆的冯旭伟，于是赶忙叫住众人说，忘了跟大家介绍，这是集团去年新开的会馆负责人，叫冯旭伟，原先是和刘元虎经理协调办事，明年开始，集团决定会馆由冯经理一人全权负责，今天叫来开会就是和大家见个面。

会上的很多人，在冯旭伟刚进来时就认出了他是会馆的大堂经理，但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职位也能有资格参加股东大会，但谁也没敢询问，现在吴秀女把会馆都交给了冯旭伟，所有人却第一时间都把目光看向了刘元虎。

刘元虎愣了两三秒，随后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于是也不敢发呆，故作淡定的带头鼓掌说：“旭伟和我是老朋友了，在座的各位也有很多都认识，让我们一起恭喜冯经理吧”

冯旭伟虽然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种级别的还是头一次，努力克制着发颤的双腿，和各个股东一一握手，手心里和脑门上的汗把他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众人纷纷笑着出去了。吴秀女让他留下，说还有话要单独说，刘元虎见状，表情复杂，但也识趣的赶紧出门去了。

冯旭伟坐在椅子上，冒着粗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会儿抬头看看秀女，一会儿低头看看裤子，两只止不住出汗的双手紧紧握着裤子两侧，导致裤子膝盖处从浅色变成深色。

吴秀女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虽然远隔八米，冯旭伟还是清楚的听见吴秀女对自己说：“今晚能不回家吗？过年了，咱俩喝点，聊一聊。”

从认出吴秀女开始，冯旭伟一边紧张的出汗，一边就在飞快的思索，接下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秀女。如果按照一般人见了有钱人的那种唯唯诺诺，则之前建立的坦然形象会荡然无存，秀女必会因此看不起自己。可如果装清高则显得太过露骨，思索再三，冯旭伟最终决定还是把真诚牌打到底，继续把自己无耻但可以归结于人性本能的思想袒露出来，给自己立一个坦坦荡荡的枭雄人设。冯旭伟断定，吴秀女这样级别的女人，身边一定全是阿谀奉承之徒，这种人设，一定可以让其感到新鲜。

主意算定，赶紧回复道：“喝点吧，你今晚属实让我涨见识了，我得好好跟你请教请教，看来以后大富大贵就全靠你了”冯旭伟故意把语气带上几分调皮，以展示不卑不亢的情绪。

“那你可得做好一整晚的准备，新婚燕尔的，别在我这喝醉了静雯回去扒了你的皮”说话间秀女已经走到门口，挥手示意助手过来，吩咐去食堂随意弄几个小菜过来。

酒菜上齐，二人纵向改横向，对面而坐，喝了起来。

冯旭伟喝了一口酒，总算平静了不少，率先开口：“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第一次见你时我还想着以后赚了钱去勾搭勾搭你呢，没想到竟成了你的员工。”冯旭伟故意把话说的下流，以展示自己坦荡。

“哈哈哈，该赚钱赚钱，该勾搭勾搭，两码事。你这么优秀，可以的。”秀女开怀的举杯，显示出一种魏静雯从未有过的得体和大方。

“在今晚之前，我认为自己还是挺优秀的，可是今晚你让对优秀有了重新的定义，你看这汗出的，这种场面可是从来没经历过啊”冯旭伟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自嘲的说道。

“嗨，就有再多的钱，世界上也总有比你更有钱的，你就再穷，也总有比你更穷的，这玩意不能和别人比，只能和自己比，今天比昨天强，今年比去年强，这就是成功。你看你，不就是一年比一年好吗，我今年的利润比去年少了不少，这样算，我还不如你嘞！”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总有个参考数值不是，我累死累活一年赚二三十万，您这，好家伙，千万级别，我都一下子算不过来几个零”

“都是虚的，听着不少，可贷款也多啊，还还利息发发工资，再结一结各方货款，连欠银行的本金的还不上嘞，看着买卖大，都是虚壳子哟。”

“怎么可能呢？你一年赚一千多万啊！怎么可能剩不下钱，你放心，我不跟你借钱花，再说，就算我借，你给个零头也够我活半辈子了”

秀女给冯旭伟到了一杯酒，不慌不忙的说：“咱们是朋友，我没有骗你的必要，集团确实入不敷出很多年了，现在属于骑虎难下，资本一旦运作起来，就像一列加满煤炭又刹车故障的失控火车，非车毁人亡而不能停下。别的不说，就直说贷款吧，集团可欠着银行两个多亿呢。”

“多少？两个亿？怎么能贷那么多钱，那一年利息得多少啊？”冯旭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利息的话，得两千万左右。”秀女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看样子根本不像欠两个亿的人。

“我越来越听不懂你说什么了，一年两千万的利息，可我刚才听你今年挣的还不够两千万啊，那还干个什么劲？”冯旭伟一头雾水的问。

“可是如果不干连一千万也没有啊，先不管本金如何，连利息都还不了，现在这样东拼西凑好歹能还了利息。”

“那更不对了，入不敷出，本金还不上，利息也不够，那明年咋办？”

“明年继续贷呗，缺口从贷款里补齐。要不然是怎么一步步贷到两个多亿的。”

“等等！那这不是恶性循环嘛？你们这钱都干什么去了？”冯旭伟脑子都要炸了，显然无法消化如此之多的信息。

“诶你该喝喝，怎么把酒杯放下来，我慢慢跟你说。刚才你听见的所有财务报告，所有的盈利，都不是现金流，都是资产。”秀女咂了两口酒，继续说道“就拿今年城西新建的万豪商场举例来说吧，那是咱们集团下属分公司胡经理手里的项目，这块地皮是集团早年拿下来的，一直闲着没用。后来地产分公司刘经理把主体结构建好了，上面四层租了出去，一层二层给胡经理开了商场，那个商场你应该去过吧？开业时闹的动静挺大的。”

“嗯去过去过，我看不是挺好的嘛”

“是挺好的，刚才你不也听见了嘛，今年第一年就盈利一百多万。但这一百多万，不是现金，而是货，假如说，他胡经理一开始投资了五十万的货，后来把这五十万转手卖了一百万，但卖完商场是空的啊，是不是还得进货，于是就又进了一百万的货，但是，你不知道市场是什么走向，也不知道消费者的喜好是什么，这一百万的货，万一要是出现了几个过时的产品，或是消费者不再愿意买的产品，就不能算一百万了，只能算三十万或者四十万。再比如，这个商场投资的双层停车场一类的昂贵设备，安装的时候花了一百多万，可要有一天这个商场干不下去了，就只能按七毛一斤的废铁卖，所以，这一千多万的盈利，他们算的是产品，不是给我实打实的拿回来现金。包括煤矿也是这样，他们是按煤矿现有的储存煤来算利润，但万一明年煤炭降价了呢？”

“啊？原来商场都这么难干啊？”

“也不是所有都难干，市中心的相对就要好干一些，因为市区人流大，不用自营，只出租摊位即可。可城西的位置偏僻，没有商户愿意过去投资，只能公司自营。”

“既然这样，就不应该干这个商场啊，哪怕空着它呢也比赔了强不是？”

“城市在不断的扩张，关于城市扩张的方向，即使是我们这样的集团，也是不可能提前得知政府规划的，所以只有赌某块地段日后会火，如果一家公司不去赌博，就会陷入不进则退的困境，你不跟别人抢生意，别人也要抢你的生意。”

“你说这个我倒是可以理解，就跟我们做餐饮一样，你不出新菜，但总有其他饭馆要出，总有客人要去尝鲜，所以不出新菜就是死。但我还是很震惊，你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的，竟然能欠下银行两个多亿。”

“金钱一旦汇集成资本，就会拥有生命，具有思想，不是人可以控制的”

“这个我倒是不懂，老听人说资本主义如何如何，但到底什么是资本，我还真不懂。”冯旭伟给秀女斟满，关于这个问题，的确是想虚心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