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珍珠含痛18(1 / 2)

黄袍冕旒,哲宗千古。历世膜拜,谁知辛苦。

唐子明同雷莹、韦陀回到暂歇府邸,见了弥先生。雷莹本想同去,唐子明解释道,各党首只带贴身家将赴宴,均是熟知面孔,若自己带陌生校尉前去,恐引人怀疑,而露雷莹本相,又陈述利弊,雷莹才打消念头,但依然怏怏不乐。唐子明再宽慰几句,便去沐浴更衣,整装出发。

唐子明领着弥先生与韦陀径直来到黄月孤暂住府邸,一入大厅,黄月孤偏将空陵柏从厅侧迎了出来,躬身一揖道,“拜见唐公子。”

唐子明问道,“今日进城时就见月孤似乎身体还未好转,不知此刻身在何处?”

“公子知我家将军近日精神涣散。到昨夜又是一夜未眠,今日午饭勉强饮些流食,又吐将出来,神情仍恍惚,未时三刻喝过定魂汤药,现已睡下。”空陵柏答道,“小柏将代替将军前去赴宴,并向羊哲公请罪。”

唐子明点点头道,“想来羊哲公宽厚仁德,不会惩罚。”

空陵柏道,“但愿。”

唐子明皱眉问道,“还未寻到吉衣姑娘?”

空陵柏答道,“自从大军开拔出征,将军就派人各方打听,吉衣姑娘小院四周友邻,陆氏本家,当地府衙,甚至雷公府,可几日来,均无消息,好似人间蒸发。”

唐子明问道,“那何婆婆呢?”

空陵柏道,“一同无踪。”

唐子明心下想着,如果每日这般不吃不喝,又少睡眠,即使铁打之人也会被拖垮,自己也派人多方打听,可吉衣下落却如石沉大海,再难寻到。自己又为黄月挑选了聚精调神大补之物,维持身体,除此之外,真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吁叹。

“若唐公子不嫌烦累,待我家将军醒来,小柏支会家吏,前去通知公子,再屈尊前来与我家将军相见。”空陵柏道,“只是此时天色不早,小柏约莫羊哲府已铺毯列几,已待众将军。”

“正是。”唐子明道,“我等先去赴宴。”

于是空陵柏领着黄子余、黄子未二人,随同唐子明三人一同往羊哲府,驱马而去。

酉时三刻,夕阳早已陨坠涯角,天际线吞噬掉人间最后一丝光明。从苍穹之顶,缓缓拉下一道黑幕,缀满星辰,镶嵌新月。俯视大地,山川渐失色彩,灯火斑驳亮起。

戌时二刻,羊哲府大门前,炽火明艳,亮如白昼。左右两只石狮,一只仰天长啸,一只俯首低吟,不知耳听目睹了人世间多少沧桑变化。

天子党各党首陆续到达,羊哲府众外侍活跃起来,为贵宾殷勤迁马,恭敬导路,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空陵柏托内侍禀明羊哲公,黄月孤因故不能赴宴,内侍传回话来,道无碍,且送雪参三支,空陵柏感激不尽,稽首收参。

待众人到了羊哲府长生厅,不免有些失望。

长生厅深不过十一二丈,阔不过八九丈,红色方格藻井,如寻常富贵人家,厅柱尽裹朱漆,再无雕镂图案,与普通庙宇行宫无异。照明人偶棱角磨损而显粗糙,厅中青铜巨鼎亦是古旧之物。地无锦毯,裸露青色大理石砖,案几陈旧,草蒲团整齐放置其下。几上摆放些青红水果,却无杯盏匙箸。纵览厅内陈列布置,与“长生”二字,相去甚远。

还未开宴,厅中又无迎客主陪,众天子党首或坐或立,相熟攀谈,众家将则与羊哲府内侍不断交涉言语,乱哄哄一片,如同菜市,全无盛宴样子。

戌时四刻,刘文景领着随行小吏进入厅中,众人才或起身,或折首,将身体目光齐向一处,聚拢过来,大厅中才渐失嘈杂。

刘文景团拜道,“文景来迟,还望众位将军恕罪。”

众人回拜道,无碍无碍,宴席尚未开始。

王国城道,“羊哲公真乃我朝勤俭持家之圭臬。”

“王统帅有所不知,老祖本性恋旧,无论人物,皆是如此。”刘文景温笑解释道,“是故这‘长生厅’中摆设,乃是老祖所用三百余年,被时光长久浸淫,厚重之物。”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改散漫,转而恭敬。按宴席标明座次坐好,不消一分,井然有序。

刘文景又与众人闲话几句,不觉已到戌时五刻。

从长生厅里侧垂帘拱门,走出两名内侍,立于大厅主座两旁,一人朗声道,“羊哲公到。”

厅中众人早已整理好衣冠,神情恭敬,目光齐聚,再无嘈杂,以待羊哲。

继而从拱门踱出一位约莫五六十岁,发髻黑白间杂,青素衣、宽长袍老者,神态自若,从容至高位,正襟而坐。目光平和,俯览众人。众人齐起身,行军中礼道,“拜见羊哲公。”

“列位将军多礼了,”羊哲公做双手下压动作,道,“着坐,赐酒。”

从长生厅两扇正门鲤趋而入两队侍女,手托瓦壶瓷杯,一一放置在众人案几上,并斟满,各自一个万福,又飘出去。

斟酒间,羊哲公与唐子明目光相触时,羊哲公会心一笑,传递眼神。唐子明竟然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羊哲公便是傍晚田间耕作的老者。心中想着,若是雷莹在此,定也会吃惊不小,而后轻声学于弥先生。

“此乃老夫特意调制,驻颜生精、益寿延年的鹿骨药酒,已珍藏一百八十余载,只一杯便可增寿一轮春秋,”羊哲公举杯邀酒道,“今日贵宾迎门,才开坛启封,供列位品尝。”

众人眼中尽露贪欲,人人一副受宠若惊面容,纷纷奉杯,一面万谢,一面恭贺羊哲公,大多一饮而尽,唯有王国城见众人饮了,不得已,抿一口。

羊哲公饮罢,朗朗道,“天子党众党首乃我朝文武精英,平日里持笏抚内,执戟戍边,统领一方,威震朝野。老夫本就很少见得,想不到今日能齐聚我府,造群星闪耀之势,而成羊哲盛举,致使蓬荜‘长生厅’又复光辉。”

众人先领酒,后闻羊哲话语,人人心中比吃山珍海味,受穷奢极侈还要受用。俱是面上光荣,口中称怎敢。

王国城上拜道,“若我等为星辰,那羊哲公便是明月。”

宇文铠接道,“今日能瞻仰羊哲公尊容,一睹我上朝首公风采,宇文此生不枉。”

众人纷纷称是。

夜宴虽无珍馐饕餮,金玉琳琅,更无歌舞妖娆,编钟辅乐,然宾主相谈融洽,畅言欢笑。

说一时,羊哲公不觉严肃道,“今天子受困三月有余,天子党承天命,南下迎上,老夫本不该再误大军行程。只是老夫闭关多年,早不闻身外之事,致使新闻孤陋,思虑闭塞。今日列位精英齐聚,文有文景、武有文梁,代表我朝文武顶峰,老夫私心想仿上古‘昆仑圣宴’,也来一场‘羊哲小宴’,与列位谈古论今,言哲辩思,不知列位意下如何?”言罢,却望着王国城。

枕文梁心中不悦,面上亦是望王国城。

羊哲公此言正中王国城下怀,心中窃喜,于是不理枕文梁目光,正色道,“羊哲公祖令,我等十代晚辈,怎敢不从。”

枕文梁见王国城不顾天子危难,而欲留城,只能自言道,“只是我等认知之窄,思虑之短,与公相比,真有云渊之别,况萤火怎敢与日月争辉,思辨之说,恐不得成。”

王国城道,“枕将军此言差矣,我等今日得万幸,登羊哲府。能闻羊哲公金玉之言,如饮甘泉,定会受益不尽,比之常人,仿佛多活百岁。”

宇文铠道,“王统帅言中,羊哲公一句华章可点透庸人一生,使我等由庸入圣,此千载良机,怎可失得。”

其余众人,也道,愿闻羊哲公教诲。

枕文梁只好闭口不言。

“历世之人,无论老幼,皆有丰实之知,浅陋之处,又与各人天资禀赋,后天所识有关。山野村夫不知杯盏之别,城中小儿不辨五谷之型。人皆有所长,亦有所短。列为所知,老夫或亦所知,然又有更多列为知而老夫不知之事。是为孔丘所言,‘三人我师’。”羊哲公道,“故尔老夫出题目,列位直抒胸臆,与老夫相辩即可。”

众人曰善。

羊哲公抚掌,从大厅正门盈盈而来一位女子,身型婀娜,步履款款,一袭粉白若朝霞映雪。盛姿仙颜,峨髻双鬟,略施粉黛如白璧承光。

众人皆是惊为天人,窃窃私语,再无饥渴。如此美艳在前,纵然铁石心肠,也会铸熔心动。

佳人明艳之色,将整个大厅映照生辉,超凡脱俗之气环萦周身。从厅正中穿过时,兰薰桂馥,迷人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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