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奈何黑白36(2 / 2)

雷莹闻言,语气幽幽叹道,“想来他心中满是天下。”

唐子明点头。

正在这时,婢女来报,弥先生欲见二位少主。

若按常理,即使有天大的事,弥先生也不会来敲西厢房之门,只是唐子明、雷莹二人皆不以为意,收整衣容,将弥先生请了进来。

雷莹先施礼,问道,“不知弥先生所来,有何指教?”

弥先生回礼,也不避让,面向唐子明,正色道,“老夫特来提醒公子,若是协力枕文梁,需谨慎行事。”

唐子明不解,雷莹亦是不解。

唐子明道,“子明看九家天子党中,能称得上柱国忠良的,唯有枕文梁,他此次寻子明,亦是为迎上所来。”

“公子说其‘柱国’之才,老夫赞同。”弥先生微微俯首笑道,“然说‘忠良’,老夫私心以为,却是未必。”

“昔年北狄夜侵我天水,枕将军一袭白衣,一壶羽箭,一弧秋月,背弓携剑,塞外千里驰援,挫败北狄,保我河山。”雷莹反问道,“枕将军不算‘忠良’?”

“大漠圆月,一览山河。有如此英雄人物,故事倒也是个好故事。”弥先生不紧不慢,面向雷莹,道,“雷少主可曾想过,这枕大将军是如何在千里之外,便提前得知某时某刻,雷城有难?”

雷莹道,“这……这是家父千里飞鸽,传书朝中及边疆众人。”

“众生若只用肉眼观世界,皆会被美丽所欺,尤其是少年英雄故事,倾国倾城佳话。唯有心目张开,才可窥探真像。”弥先生始终对着雷莹,和悦温笑,道,“雷少主可否听老夫慢慢道来此子过往。”

雷莹久居天水,对枕文梁身世经历,只是从雷府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得,心中本就好奇,此时弥先生欲讲,似是正中下怀,道,“愿闻详情。”

弥先生声情并茂,娓娓道来,“枕文梁身上流淌着一半的北狄血。其父是北狄一位千户,更是北狄出名的勇士,母亲则是古中原知名良将之后,随父镇守边疆,可贵虽为女子,却文武全才。文梁父母于边疆相遇,而后枕父为其母,叛逃出北狄,故此子自幼长于古中原。

而后丝绸商贸日密,西戎见利祸乱,枕于舞勺之年,曾帅千骑,夜袭西戎重镇西膜,惊得西戎三载不敢出兵骚扰,此是初露峥嵘。弱冠之时,随祖父、母亲,联合雷公,唐公,在古中原自西向北,三路出兵,痛击西戎、北狄,驱蛮族七百余里,将深至极北冰原,使得古中原边疆达到鼎盛。此子自幼于边疆与彪悍游牧交手,历经二百余战,从未败绩,被西戎北狄称为古中原辰星。”

言到此处,唐子明想到自己,莫说舞勺之年,还由下人扶持衣食行走。即便是弱冠时,还如深闺女子般,虽也识书练剑,但心性未开,仍呼朋引伴,嬉闹假山,流连池塘,听闻枕文梁往事,难免自惭形秽。

雷莹听得更是入神,大漠之中,持镗纵横,荒原之上,驰骏翱游,该当是何等潇洒超逸,不觉心向往之。

弥先生继续道,“在之后的时光里,其祖父去世,朝堂因担心枕文梁与北狄暗连,将其升职至古中原西垂,自此西戎从未异动。而西北则是由王国城镇守,自龙角之役后,因雷公与各蛮族之间关系处理得当,使得我朝边疆长时间处于和平状态。朝堂又提拔赵前守护东北咽喉,使北部边疆土地,被日益蚕食,此为后话。”

讲到后面时,唐、雷二人已知。

弥先生降低声调,忽然道,“本是豺狼,难学虎啸。”

二人闻言,一头雾水。

弥先生作神秘状,低声道,“枕文梁迁至西垂之时,其叔父已与其父联系,欲在古中原边疆从新立足。”

唐、雷二人作认真聆听状。

弥先生阴下脸来,道,“枕文梁叔父知雷公膝下无子,便妄想其与雷少主成亲,将来可继承雷公之位。故早已联系好北狄诸部,约定某时某刻,突袭雷城。枕文梁早已知计划,到那时,提前由西垂出发,驰援天水,北狄诸部遇枕文梁,依计佯装撤退。如此这般,枕文梁不但以一己之力,保西北大门不失,抢了头功,使其他诸侯白跑一趟,相形见绌。更使其名声更胜,加官进爵自不必说,必定使雷府上下,百般恩惠。到那时,雷公定会看中枕文梁才貌,会将雷少主许配于他。假若雷公只是道谢,而不提婚配,枕也可自行遣人提起此事,想来雷公定会极爱如此乘龙快婿。

此为枕将军千里驰援天水真相。”

雷莹怔在一旁,无法接受。然而弥先生为人庄重,心思严谨,也定不会胡乱安插不实。

唐子明问道,“那北狄又得到什么好处?”

弥先生笑道,“公子,北狄诸部,虽民风彪悍,然靠天牧马,资源匮乏,束缚手脚。天水地处塞外,乃东入古中原之屏障,若是枕文梁继承雷公爵位,坐得门户之主,北狄便可插足古中原,一劳永逸。”

唐子明道,“可是,枕文梁确实迎上心切。”

“他知唐雷两公口头婚约,实则实,虚则虚,如今,无非是怕迟则生变,想尽早建功立业,树立更高威信,以功绩压公子。”弥先生似是看破一切的样子,道,“表面为天下,实则为自己。”

雷莹眼神黯淡,仍强道,“先生可是自行猜测,这……”

弥先生终于等到雷莹问话,反问道,“雷少主可曾想过,西垂距天水,千里之遥,更甚其他诸侯,为何偏偏此人先至天水?为何他一来,刀兵未交,北狄便退?”

雷莹俯首,沉默良久。

弥先生坦然道,“老夫与枕将军无冤无仇,只是将实情和盘托出。”

唐子明不知雷莹为何心情不悦,本想安慰,弥先生道,“老夫还有些许军中琐事,欲与公子相商。”

唐子明道,“先生先去,子明就来。”

雷莹对唐子明道,“莹莹已累,军中之事为重,唐哥且随弥先生先去。”

唐子明只好让雷莹先歇,自己同弥先生一齐出来。

自此,雷莹对枕文梁情愫,还未生展,便被折断。

二人回到唐子明厢房。

唐子明忽然问弥先生,道,“先生今日所言,可是事实?”

“一半属实,一半诓语。”弥先生不期唐子明有如此一问,于是也不隐瞒,轻声浅拜,道,“营救雷城属实,暗结北狄诳语。”

唐子明闻言,惊道,“先生在莹莹面前故意诬陷枕文梁,是何用意?”

弥先生答道,“我闻侍茶婢女刚才言到雷少主与枕文梁于后堂邂逅,知事不妙,故去西厢言语。”

唐子明问道,“有何不妙?”

弥先生道,“一为万人敬仰将军,一为天下三公爱女,若说相互吸引,迸溅花火,实乃人之性情,故于公子,是为‘不妙’。”

唐子明道,“莹莹与我,守贞如一,若说因一面而生他恋,子明绝不相信。”

弥先生道,“女子之心,最是万变。有时可坚贞如铁,有时亦可滥情如鸨。世事变迁,人心在内,谁人能知女子心何时为坚贞,何时为滥情。非言语,非承诺,非行动可看出。老夫绝不怀疑雷少主之心,只是怕有万一。雷少主若真的动了感情,公子将于何处安置?“

唐子明默然良久,道,“子明始终不信莹莹背我。”

弥先生复反问道,“公子扪心自问,与枕文梁相比,若何?”

唐子明羞惭道,“相差远矣。”

“老主公已仙去,公子与雷少主婚约与否,权在雷公之手,非我等可控。如今雷少主虽身在我唐营中,然他日若枕文梁建功封侯,雷公之心必定向此子倾斜,又加其丰伟卓越,易得女子芳心,到那时,公子定然失去雷少主。”弥先生道,“老夫只好出此下策,特在雷少主面前,抹黑枕文梁,断其思路。且雷少主性情两极,即可柔情似水,又含刚烈坚贞,它日即便枕文梁功绩超过公子,雷公若要雷少主强嫁枕文梁,雷少主不肯,雷公恐怕也不会强求。”

唐子明闻言,徘徊良久,道,“枕文梁本是柱国忠臣,言行动作,尽是为天下所虑,先生这般,实非圣人所为。”

弥先生拜道,“老夫只为公子思虑,圣人与否,未想高沾。”

唐子明道,“若是让雷莹知晓我等在欺她,如何是好。”

弥先生道,“公子放心,自此之后,怕是雷少主永生不会再提起枕文梁此人,即便未来有人提起此人忠贞,雷少主,亦不会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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