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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扇子再一次跌落在地面。

苏冉静静地站在昏暗的甬道里,眼中跳动的光明明暗暗。她的视线落在埃里克倒在台阶上的身体,看到他的手落在她的裙边,只差一点便能抓到。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眼中的光彻底平熄下来,苏冉才慢慢放下那只用手绢捂着鼻子的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阵阵抽痛,提着裙子蹲下身,翻出早就准备好的信,抬起他的手,将它压在他的手掌之下。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在你不在时从这地下逃跑,不会不告而别……’

原谅我埃里克,我和你玩了文字游戏。

就像我在信里写的那样,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明明应该是告别的时刻,苏冉的脚下却突然像生了根。

她抚上埃里克打理得光滑柔顺的短发,指尖拂过他面具上的花纹,在这一瞬间忽然心生眷恋,丧失了迈步向前的勇气。

可终究只是一瞬。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戒指,俯下身,隔着面具在埃里克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闭了闭眼,她将戒指慢慢退下,和那封信一起压在了他的手心里。

最后望了一眼戴着面具深深沉睡的男人,她捡起地上的扇子,这一次没有再回头。

当《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幕中属于朱丽叶的小咏叹调唱起时,苏冉缓缓摇动着扇子,无视着周围零零星星或打量或惊讶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下巴黎歌剧院那堪称标志的中央大楼梯。

大概因为她的神态太过从容,一路上畅通无阻,替她拉开大门的门卫还脱帽对她深深行了一个礼。

“夜安,女士。”

苏冉下颌微含,点头回礼,跨过歌剧院的大门,抬脚迈进了巴黎的夜色里。

刚到这里的时候,她身无分文,孑然一身。

现在,她依旧孑然一身,口袋里多了一只怀表和五个“借来的”金路易。

低垂的夜幕下,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加速,渐渐驶离歌剧院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古诺是法国作曲家,代表作是歌剧《浮士德》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罗》历史上是在1867年4月在巴黎首演,这里因为时间线改到夏季6月份左右。

*Pourquoi,法语,意思是“为什么”。

感谢谢堂燕和苗玲小天使的营养液=3=

要换地图了,小可爱们有没有和我一样感到兴奋!

苏冉:好的,那么问题来了,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偷到迷香的?

埃里克: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一下我们下一次“欢聚”的时刻。

第16章 间奏

今年五十八岁的铁匠泰伦·勒夫瓦,其貌不扬,身材矮小,脸上的皱纹仿佛因为常年累月在烘炉前的熏烤,皱得像是被烘干水分的橙子皮。他有着一双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大手,指缝里总是藏着洗不净的铁炭灰,浑圆的肩膀和上肢隆起的肌肉中沉淀着几十年挥汗如雨的辛劳。

做铁匠的天赋大概天生便流淌在勒夫瓦的血液里,这一点从他的家族名字便可见一斑*。他的父亲,祖父,祖父的祖父,全是一顶一打铁的好手。

泰伦·勒夫瓦原本是夏朗德省人,父亲年轻的时候想要北上去巴黎闯一闯,变卖祖产带着妻子和刚满一岁的泰伦搬到了巴黎城外的圣但尼镇,开了一家小小的铁铺。

泰伦从小便和父亲学习手艺,人生的第一个玩具就是一把小小的铁锤,父亲的铁匠铺更是他童年的游乐场。长大后他自然而然地做了父亲的学徒,后来继承了这间铁铺。

然而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科技日新月异发展,资本与技术的结合,让整个社会生产力有了翻天覆地的飞跃。

勒夫瓦祖传曾经引以为豪的精钢制法——用淬火反复打造,将每层只有不到0.01毫米厚的钢面,几千几万层牢牢凝练成一个整体**,在贝塞麦发明了转炉炼钢法后,变得一文不值。

如今,工厂里只需要十几分钟时间,就能生产出10吨费用与锻铁一样廉价的优质钢。

在这个只追求效率和利益的时代,他们这样传统的手工业者被无情地碾碎在轰鸣运转的机器之下。

泰伦无法抵挡时代的浪潮,空有一身好手艺,打出来的东西却无人问津。平日里的工作大都是替周围的村民修补修补工具,勉强维生,在听到镇子上的人夸他打出来的东西像工厂货一样好时,也只能露出一个苦笑。只有他那双炯炯有神精光四射的眼睛,还在无声诉说着作为一个手艺人的骄傲和自豪。

五年前他的妻子去世,生养的两个孩子对学习打铁的技艺毫无兴趣,为了营生纷纷进入工厂做起了工人。泰伦料想勒夫瓦这个姓氏带来的辉煌,到他为止算是要彻底终结了。

因着对于自己技艺的热爱,这家在圣但尼存在了快八十年的小铺子还在惨淡经营着。

泰伦本以为这样的境况会一直持续到他最后离开这个世界。

转机却出现在两年前。

一个周五的清晨,他的铁匠铺里突然光顾了一位出手大方的神秘客人。

之所以称为神秘,是因为泰伦从没见过这位主顾的脸,他每次出现时都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只露出暗色的嘴唇和苍白的下巴。

泰伦猜测这肯定是城里哪一位不愿意被人识破身份的贵族或是大人物,毕竟这个男人身上穿着巴黎最时髦考究的礼服。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不过却难得地没有上流阶层那种目空无人高高在上的倨傲。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递来几张图纸。

泰伦看到手中那些设计图时,顿时感到心中沉睡了几十年的锻造激情再一次熊熊燃起。他心痒地搓着手,对能想出这样精巧设计的天才佩服得五体投地,顾不上可能冒犯眼前之人的风险,激动地询问:“这些东西是您设计的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您可以做出来吗?”

那是泰伦在短短的时间内第二次失了神,因为这位神秘的先生好听得过分,就像是天使在他耳畔低语。

不过亲手打造这些东西的欲望实在是太过强烈,在男人彬彬有礼的注视下,泰伦迅速回过神来,使劲点起了头:“当然可以!”

从那之后一晃过了两年。八①481⑥9六3

男人通常只挑人流最冷清的时段出现,每一次光顾时,手中都拿着不同的图纸,请他制作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报酬也高得惊人。

男人的话虽然不多,但时间久了,泰伦偶尔也能与他攀谈上几句。他后来无意中知道了男人就是这些图纸真正的设计人,心中的敬仰更是绵绵不绝。

“先生,您又来了。”

看到店内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泰伦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使劲擦了擦手,惊喜地从柜台后迎了出来。

男人近一年光顾的次数降低了不少,这让泰伦难受了许久。毫不夸张地讲,他这两年生活里最期待的事情便是等着男人带着新的图纸出现。不仅是因为报酬高昂,男人需要制作的东西可不是机器随随便便就能生产出来的批量货,其复杂精巧的程度,只能由他这样技艺高超的匠人用双手来实现。这种无可替代被需要被肯定的感觉,终于让泰伦在晚年找到了作为一名铁匠的意义。

不过这位先生连续两个星期光临他的铺子,这可真是太少见了。

男人如往常那样在房间中央站定,沉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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