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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冉平易近人的温和态度让青年放松自在了不少,听到她的话他的眼神黯了一下,再次看向她时,眼中是毫无保留的真诚:“去世的是我的祖父,但说实话,我和他的关系从小就称不上好。”

“那我大概能向您道一声恭喜了?”

“……我猜是?”

两人说完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默契地一同笑起来。

有时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一个人,就算相识短暂,也会觉得气味相投。

苏冉就觉得自己和面前这位青年产生了一种奇妙和谐的共振,他的身上有一种她极为欣赏的纯洁善良,搭配着这般出色的相貌,让她心中好感顿生。

年轻人显然也被两人之间这种奇妙的气场迷住了,他隐约觉得面前的小姐身上带着某种他渴望的、缺失的东西。

他显然对于苏冉的一切极为好奇,却又怕冒犯她一样,什么都不敢多问,但害怕对话的停滞会让对方感到无趣和厌烦,只好努力地讲起自己的事来。

不一会儿,苏冉便了解到他的父母早逝,是孤儿的出身,却被唯一的亲人祖父所不喜,从小就被养在乡下。最近年迈的祖父过世,他只身一人来到伦敦继承祖父的财产,目前身边相伴的只有扶侍生前祖父的老管家。

年轻人说着说着便很自然地向苏冉倾吐起这几天在面对伦敦花花世界时的向往与无措,还有心中对于未来新生活的种种恐惧与期待。他很喜欢这里的一切,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从一个乡下懵懂的无知小子一下子变成跻身伦敦上流社会坐拥财富和头衔的贵族,这种巨大转变带来的阵痛是无可避免的。

苏冉听着他稍显凌乱却饱含真情的倾诉,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的心境,心中不免柔软起来。

“一切都会好的,先生。”听完他的故事,苏冉温柔地鼓励着他,“我来到欧洲也实在是情非得已,孤身一人,您可能不相信,我刚到巴黎时身上几乎身无分文。”

对上他惊讶又难以置信的眼神,苏冉不由笑了笑,“我或许非常幸运,在最窘迫无助时,遇到了一位对我伸出援手慷慨的恩人。”

说到这里,她眼前浮现出埃里克的脸,心脏忽然窜过了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青年全神贯注地屏息聆听,淡蓝色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苏冉努力忽略过胸腔里的阵痛,面色如常,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来我靠着过去的学识和经历,或许还有几分小聪明,找到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您瞧现在的我……所以,只要心中有自己的方向,最后一定会走出属于自己的路的。”

青年怔怔地听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可他漂亮的眼睛里却反而因为这阵思考堆起了越来越厚的迷雾。

看到他眼中的茫然,苏冉仿佛看了几年前那个在毕业时彷徨犹豫不知前路的自己,她情不自禁地就想要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他两句:“您没有想过未来的路吗?”

“……未来的路?”

青年喃喃重复着,表情就像是在接触着一门全然陌生的外语。

“您想要成为的人?未来想要做的事?或者是任何远大的目标和理想?”

这一连串问题一下子把这位“阿多尼斯”问倒了,那张绝色的脸上因为迷惘,如同迷路的羔羊,流露出另一种无辜又天真的风情。

就算是苏冉这种一直标榜自己非颜狗属性的人,也忍不住看呆了一瞬。

她一直觉得皮相是一种锦上添花的东西,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灵魂,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一个稍微好看点的乏味皮囊,终有一天会随着时间而腐朽。可在这一刻她有一点动摇起来——当一个人肉/体的美丽已经超越了特定的限度,几乎成为美丽本身,那么他的灵魂如何是否就已无关紧要,单凭这纯粹的美貌就可以变得不朽?

直到对方重新将那凄然又纯洁无比的眼睛落到苏冉脸上,求助地看向她时,她才轻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

“您幸运地继承了大笔遗产,从此不需要为生计而担忧,但之后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苏冉把刚刚接近哲学的思考放到一边,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位对于人生毫无方向的青年身上,“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的生命,您无论如何也不想虚度吧?您何不借着当前这个人生转机,去好好思索一下这个问题呢?”

他睁大眼倾听着,一动不动,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由淡转深变成一种漂亮的紫晶色。他模糊地意识到,对方似乎伸来一只手,把一块一直蒙在他眼前的布摘掉了。现在眼前的光虽然让他感到刺眼不适,却是他看到真正人生的开始。

“请问您想要过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呢?”英俊的青年不自觉地向苏冉的方向迈了一步,专注渴望地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我吗?”苏冉被这个猛然抛出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她望向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面,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答道,“我大概是……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吧。”

这个异常严肃认真的回答让青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之前从未试图直视过自己的人生,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仿佛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知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呼吸的起伏,从而意识到自己在存在活着的事实。

是了,他在活着,他现在来了伦敦,他开始了新的生活——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如何度过这一生,但因为一个崭新的视角,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如获新生的喜悦。眼前世界的线条和颜色从未如此清晰而鲜明,无论是脚下绿茵茵的草地,还是不远处河堤上散步的人群,都透出一种别样的生机与可爱。

他再次细细地打量这位小姐,觉得对方白皙无暇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种温润莹莹的微光,让他联想起昨天在舞会上看到的公爵夫人颈上那一串圆润凝重的珍珠,虽不光彩夺人,但那种低雅的高洁却总是无时无刻吸引着他的目光。

想到这里,英俊的青年灿烂地扬起眉角,迫不及待地想要与面前这位如同珍珠一样的小姐分享心中这阵对于生命重新发现的欢愉和激情。

“您——”

然而他的话在刚开口时就被打断了。

和他话音一同响起的,是另一个男人轻柔温和却极富存在感的声音——

“苏。”

他看到面前的小姐听到那声呼唤,迅速地转过头去。

作者有话说:

①道林在原著中的描写是有着鬓曲的金发,我看到的两版电影中却是接近黑色的深栗色,这里设定同电影版本一样。

听到这声呼唤, 青年突然意识到,他们聊了这么久,他居然忘记了请教对方的姓名。

苏冉闻声回过头, 一眼便看到莫里亚蒂正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阳光下, 左手手臂间夹着自己黑色的手杖,举在胸前的另一只手中则握着一个刚刚买来的冰激凌甜筒。

他站得看似随意, 身姿却依旧潇洒挺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深入骨髓优雅高贵的气息。即使是拿着甜筒这种看起来异常普通平民化的东西, 奇异得一丝违和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将他身上斯文儒雅的清贵染上了一种别样柔软的清甜。

看到苏冉转过头,他对着她浅浅一笑, 像为她献上一枝鲜花一样,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冰激淋递到她的面前。

“啊,谢谢。”苏冉下意识地用没有拿伞的手接过,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的行为非常没有礼貌地中断了刚刚和另一位先生还在进行的对话。

她有一瞬间尴尬, 紧接着,她想要补救似的为在场的两位先生互相介绍一下, 这才发现她竟从一开始就忘了问那位英俊先生的名字。

莫里亚蒂像是没有看出苏冉的窘迫,更看不到站在她身后的青年,就好像对方如同空气一样, 完全不存在于他的眼中。

他只专注地盯着苏冉, 噙着笑,语气温和地提醒她:“再不吃就要化了。”

青年忍不住打量起那位突然出现的先生。

毫无疑问, 这是一位生来高贵的上流人物, 文雅的举动和谈吐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 就像是一支曲调优美和弦完美的舞曲, 每一个细节都融洽自然,毫无棱角,就算身上没有一点耀眼的东西,可是样样都引人注目。

看着面前两个人的互动,青年心中再一次生出一种游离在外自惭形秽的自卑感,这是他来到伦敦之后这几天经常感受到的心情,可是这种心情,却从没有像此时这样让他感到如此困扰和心焦。

他不得不承认,只有像那位先生一般的翩翩绅士站在那位小姐的身边,才显得格外搭配,相得益彰。

莫里亚蒂的姿态让苏冉很快放弃了要把两人互相介绍的念头,她不想为那位青年造成任何不愉快的感觉。

她对着莫里亚蒂说了一句“稍等”,转过身对着青年充满歉意地欠了一个身:“真是抱歉,我的朋友回来了,我也该向您道别了。今天很高兴遇到您,我衷心地祝愿您找到您想要的生活,并希望它幸福而精彩。”

“谢谢您,荣幸属于我,小姐。”青年不得不压下心中的遗憾和不舍,深深地聚了一躬,有礼地和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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