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杀手兄妹17(1 / 2)

霜染草白,风侵时黄,苍苔露冷,花径风寒。

城外寺庙门前的大片枫树,已经彻底褪去了红色。

金陵城。

秋去冬来,大胤国都,天子脚下。

跑江湖的人常说,江湖路远,这话放在京城大抵是应景的。整个金陵城,在明面上肯定见不到江湖帮派,禁军、廷尉府,官场这些人马已经教人不敢造次。可是,千万人口的大胤,它的国都又怎会没有丝毫的阴影。

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南城地界,力巴、角头、镖局、武馆,三教九流聚集于此,讨生活。那些跑江湖的散人也喜欢在此停留,因为这里够乱,花销也低。

说书的、耍把式卖艺的、唱曲的、拉洋片的、走街串巷的货郎,南城这边过了晌午,热闹非常。尤其是那几家掩藏在茶楼酒肆之间的园子,到了晚上,莺莺燕燕,灯红酒绿,是糙汉子们找快活的好去处。

仔细观察的话,这些暗娼园子,在门外帘招的一角,无一例外,都画着一个刀剑交叉的标志。若是熟门熟路的客人,都明白这刀剑代表着什么。

夜幕。大胤朝有名的杀手组织,臭名昭著,毫无底线。坊间甚至有传言,只要你钱给够了,夜幕连皇族也敢刺杀。

城外。

羊肠小道。

五名不起眼的江湖客,各个身负重伤,聚在一起,表情紧张,时刻警惕。这伙人趁着夜色从金陵城中匆匆逃离,之后一路被人追杀,精疲力竭。

“大哥,看样子,咱们哥几个今天是走不脱了。”五人里个头最高的马脸汉子病恹恹地说道。

独眼儿轻淬了一口,“呸,你这张乌鸦嘴,就不会说句好听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这伙人里唯一的女子绰号毒娘子,功夫一般,听名字就知道,她最善使毒。

胖子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口,胡乱撒上一把金疮药,瓮声瓮气道,“见鬼了,这些杀手都是从哪冒出来的,一波接一波,甩都甩不掉。”

“若是不离开金陵,或许还有活路,我们这是中计了……”首领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小平头,一身粗布短打,胸口处中了暗器,简单包扎过伤口。

小平头心中尤为不甘,眼神中满是恨意,“先是故意散播谣言,谎称官兵要来围捕,驱吾等入死路,连夜出逃……”

这一行人,是混迹于金陵黑道的一个小团伙,平日里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突然听到谣言,得知官兵要来围捕,连夜匆忙逃离金陵。之后便是噩梦的开始,出城十里之后,开始遭遇杀手伏击,二十多人,死伤大半,只剩五人。

羊肠道上行人稀少。众人逃脱了第三波追杀,仍不敢放松,小平头明白,更大的危机还在身后。就算能侥幸逃脱,日后怕是要亡命天涯,再也见不得光。

趁夜出逃,能带的干粮不多,风餐露宿,加上之前遇到三场厮杀,拼了命才活下来,这伙人已经到了极限。

他们不敢走官道,只捡那些难走的小路奔逃,江湖求生的经验让他们觉得这么做能求得生机。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夜幕不敢明目张胆沿着官道袭杀,因为官道上每隔一段都有哨岗值守。所以,选择错误注定他们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竹林边上。

五人气喘吁吁,坐在路边休息。

“还有一个时辰天色就要大亮,干粮已经吃完了,再这么继续下去,肯定逃不掉。”小平头眉头紧皱,思索着出路。

“咱们又没做过大奸大恶,平日里不过是帮庞太师做点见不得光的买卖而已,怎么会招惹上这帮杀星?”马脸汉子满脸不忿,“这是要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看他们刀剑上的标识,应该是夜幕的杀手。”小平头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瞪大。

另外四人闻言,大惊,“什么,夜幕!”

“该死的,不能在这过夜,马上走!”小平头警醒过来,马上出言示警。

五人不敢耽搁,匆忙起身,准备继续逃命。

却见前方小路上传来马蹄声。来人勒住马头,一男一女下马,站在路中央,也不着急。五人见状,瞳孔紧缩,全都握紧了刀剑,准备搏命。

“两位好汉,可否报个姓名?”小平头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我们是夜幕的人。”夜儿嘴角上扬,露出好看的酒窝,还调皮地补充了一句,“边上的是我哥哥。”

“大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自问从未得罪二位,能否高抬贵手。”小平头把姿态放到了最低,为了活命,在做最后的努力。

夜朗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回了一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当真不能通融吗,”小平头还不死心,继续求情道,“我们兄弟离开之后,可以远遁海外,保证这辈子不会回到大胤,求二位开恩,饶我们一命。”

就在说话的档口,小平头的手藏在背后,悄悄地跟同伴打了手势。

“兄弟们,上!”毒娘子心领神会,抬手洒出几把五颜六色的毒粉、毒烟。

“杀了他们!”

“杀!”

五人配合很有默契,常年刀头舔血形成的同袍之谊,几乎同一时间朝对手发起了最凶狠的攻击。小平头也是面目狰狞,手持双刀,瞬间砍向夜儿。

“哎。本来快要被你说动了,想饶过你们,可惜这人心啊,何必呢……”夜儿摇头叹息,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夜朗面无表情说了句,“人心险恶。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能对敌人仁慈。”

小平头几人闻言,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后悔自己不该出手偷袭的,或许还真有活下去的机会。可人世间之事,往往就是如此,就像你很难叫醒装睡的人。

官道上。

此时正值深秋。

任务顺利完成,夜朗兄妹完好无损,骑着两匹马走在林间大路上。

两人年纪都不大,哥哥十八岁,妹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兄妹俩面容平静,很难看出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

“哥。”

“恩?”

夜儿偏过头来,很认真地问道,“你说,我们经常替隆王滥杀无辜,咱们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能被人雇佣杀手解决的,不会有无辜之人。”夜朗沉默片刻,给出了答案。

夜儿眨了眨眼,感到疑惑,“是这样吗?”

“恩。物以类聚,凡是能被隆王盯上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在乱世之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是一种罪过。”

“隆王再精明,还是百密一疏,以为我们当时还小,”夜儿想起往事,眼眶泛红,“那一夜,他派人杀我们全家五口,然后佯装路过,将我们带回金陵抚养。”

“夜幕培养杀手,向来只挑无主孤儿,”夜朗叹息道,“但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孤儿,只好人为制造意外。假借山贼、盗匪、流寇之名袭击村庄,然后隆王再以大善人的形象出现,接收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

夜儿紧紧咬住下唇,“那时哥哥才5岁,我还不到3岁,隆王自信的认为,我们不会记得。”

那一夜,一伙山贼摸进家中,父母、爷爷奶奶、小姑,一家五口人,还有家中的大黄狗,全部倒在了血泊里。

三岁的女娃,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天真烂漫,亲人全部死在眼前,世界一瞬间失去了颜色……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黯淡,眼泪早已流干。

身边的所有亲人,全都合上了双眼。年幼的兄妹二人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尚未意识到,永别的滋味……再也听不到熟悉的声音,看不到慈祥的笑容,之后的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从噩梦中哭醒。

山贼离开,隆王出现,接走了两兄妹。面对恶魔,兄妹俩只能将亲人的音容笑貌,全部深藏脑海,每想起一次,都要在自己心上划一刀,提醒自己不能暴露。

秋风袭来,夜儿骑在马背上,哆嗦一下,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无比萧索,“哥,我想爹娘了……”

“妹,再忍一忍,”夜朗勒住马头,紧紧的抱着妹妹的肩膀,咬紧牙关道,“迟早有一天,定会教那大恶人,血债血偿!”

花都洛城。

渭水。

河面上总是一片繁忙。

一艘渡船顺流而去,船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瘦削的少年,另一个是喜欢穿紫衫的女孩。少年的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忧伤。

秋风拂过,楚天把叶紫萱揽入怀中。

叶紫萱靠在少年的怀里,“楚天哥哥,我要走了……”

“要回金陵了吗?”楚天闻言,愣了一瞬间。

“恩,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叶紫萱眼神流露一抹不舍,轻轻点头道,“家里已经催了好几次。”

这一次叶紫萱跟着南宫翎偷跑出来散心,二人一路南下,已经在外游荡了一个月,想必金陵城里早就闹成了一锅粥。无论是荣王府,还是皇宫大内。

楚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我以后去金陵找你啊。”

“真的,你不骗我?”叶紫萱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冲淡了忧伤,喜笑颜开道。

“自然是真的,过些日子,我也要动身北上。只是,要先跟家中老仆汇合。”楚天温柔地抚摸佳人的头发,这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日后令他抱憾终身。

“等你去了金陵,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得知不久后又能相见,叶紫萱的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

楚天忍不住调侃道,“娘子,你就这么舍不得夫君我啊。”

“谁是你家娘子了。登徒子,不要脸。”叶紫萱顿时羞恼不堪,佯装要打人。

楚天却是很认真的告诉对方,“我要晚几天动身,与吴伯碰头之后,等待花都去往金陵的商队一起赶路。”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出发吧,”叶紫萱突发奇想,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够矜持,“我的意思是……多个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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