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三亲人粉墨登场（1 / 1）

时过两天后的早晨，由爱华的表哥族兄装模作样地履行了合法的探视手续，粉墨登场来到她的拘留之所。见由爱华刚刚醒来，表兄马文奂故作惊讶之状：“哎呀，表妹，我满以为你早到学校去了，谁知你在此遭牢狱之灾，更不知你因何原因被抓。唉！真是……”

族兄由通哲亦颇俱伤感：“唉！真不知幺华落到这种地步，又不早告诉我们一声，事到如今还不动声色。不过我们刚来也不知你为何被拘，据我所知，若是一般不严重的刑事犯罪还好说，特别是近来上面抓得很紧的政治上的嫌疑犯罪，如若属那种性质就比较麻烦，象我们这号人对此也无回天之力，属沾亲带故的还要回避？”由通哲言不由衷，前言不达后语，几句话就露出了破绽，此时深感话己说绝，求援似的将目光投向马文奂——“你说呢，马书记！”

“是呀！我也是这么听说的。”马文奂一唱一和，“我们都是致亲的关系，那有见危不救的道理。不过近来风声的确很紧，所以我想去打听一下，一来探探上峰的口气，再者查查表妹究竟所犯何因，如不十分辣手，看看能否通融挽回局面。”接着他以商量的口吻说：“你们看，包括表妹、五妈在内大家意见怎样？”

除由爱华一声不吭外，五妈、族兄他们当然是一个鼻腔出气。表兄同大家略一点头道：“这就请你们稍等片刻，要不多长时间我马上就回。”

演戏的走过场，也使人刮目相看。马文奂此去成功与否除爱华外大家当然心知肚明，不过做样子大家也要将它当真的一样耐心等待。眼看分针在钟框里整整画了一圈，马文奂准时的回来了。他坐下后，长叹一声以无可奈何的口气向由通哲及大家道：

“难办啊，老会长，上面对表妹这案子很重视，”他边说边掏出一纸文告递给由通哲，表妹所犯不但属于严重的政治问题，还与当前强行治安、肃清流窜在我城乡捣乱的匪特通缉令十分相符，听他们的口气有上缴升级的可能。我说：我与县商会会长都是此女子亲属，眼看自家人落到如此地步实在于心难忍。我说我决定以个人名义出面为她担保……你猜他们怎么说：“马书记，如今实在对不起。”我说此话怎讲，他说：“马书记你是明知故问吧，上面对政治犯罪抓得如此之紧，沾亲带故的躲都躲不及，你还为她担保。如果前两天甚至昨天上午的话还好说些，从昨天下午起局势陡紧，这个想必马书记是知道的，如今大凡政治犯罪一律拒绝任何手续担保……”不过后来他们总算点破了一下：“你去联防司令部试试，有联防长官签证，也许生效。’我想联防与我们少有瓜葛，特别对于介绍表妹给鲁司令的那举亲事上尚未成功，再不好求见人家。因此只好在这班混世魔王面前好歹求情，求他们高抬贵手容后恩报。谁知他们根本不卖此帐，几乎弄成僵局。最后还规劝我在这风头上不要多管闲事，我听了非常生气，差一点儿与他们吵了起来。一想，唉，君子焉与牛斗力，只好忍气吞声……”接着马文奂望着表妹由爱华，似乎是在慷慨陈词又叹无回天之力的说道：这种世道，真使人无可奈何，东洋入侵，国体沦陷，民不聊生；抗战胜利后接着国共两党连年内战，儿女百姓得不到休养生息，祖国大好河山被撕裂成残痕碎片。时局如此动乱，政府有恩不得施，有律不得明，弄得地方无昼无夜的查匪防盗，各地名目繁多的剿匪机构不知立约了多少条条框框，而且那些土皇帝都有生杀之权。象幺表妹这种案件前两天确实好办一些，自从华中剿匪司令部颁布了这头痛的缉捕通告以来，这外县城收效甚微，那班昧良心的人逮捕幺表妹后，当然喜之不胜。近两天扬言有一批政治犯上缴，事成后不但有大洋重赏，而且据功晋升。因此那班黑了心的人，巴不得将人上缴上去。现在看来……”马文奂换了一口气回顾大家一眼小声地说：“今天我们都作为一家人来讲，幺表妹这案子是很辣手的，除非第一不弃前约，表妹能回心转意，在与鲁司令的亲事上当机立断，成则不但能挽回这声名狼藉的影响，而且不错为君子的光辉前程仍然十分辉煌；第二如表妹还有待考虑是否亲身或托人恳求鲁司令从中帮忙，放宽期限，以免案情升级，在这范围内，我可以帮助活动活动；第三再就是下策除非用重金赌罪了。否则愚表兄即是向人家叩头求情也无济于事。换句话说，由会长、五婶与我等在社会上是多混了儿年，较之幺表妹是多吃了几包油盐，对于社会上的利弊还略知一二，望幺表妹再往深处想想我们大家对你的爱护和关心。那么两个途径的选择，将要幺表妹决定于今天了。明天我再抽时间来看望表妹。”马文奂、由通哲由于起了一个大早，不住地打着呵欠，浓浓地倦意，似乎在催促着他们快结束这场苦口婆心地劝告，该回去休息了。

二位离开时，五妈由王氏送他们出去，由通哲小声地对由王氏说：“再如果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下狠一点手，不相信世上有染不黑的布……”

大家已走了，由爱华还在迷惘中呆痴。她独个儿想来想去，得不出所以然来。这分明是他们设置的圈套陷井，又何必玩弄假仁假义的花招呢！当真是我执迷不悟？他们当真是为我好？看来他们是非达到日的不可的了。哪知我由爱华的铁石心肠，软硬不吃他们这一套啊！不过刚进来时那简单的想法，现在看来太幼稚可笑，实属画饼充饥。急速返校的想法和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参加工作的理想憧憬更成为美丽的泡影……她对刚才表兄他们的恫吓——非要联防最高长官签证才可保释，要不将要上缴升级到高头去的话又反复琢磨，这不分明是要促成那个什么司令成为搭救我的恩人而使我感恩报德么！这不分明是除此以外再没有第二个求生的途径么！否则只有承受名符其实的政治罪犯升缴到什么上级机关了。

由爱华愈想愈乱，幸好想起了一句话坚定了她的信念，那就是搭上了强盗船别叹什么苦。她想，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把我由爱华弄到何种地方，任凭什么上司机关或刑什么大法，起码一条，他们的上司再不会搬出一名什么师长、旅长来逼死逼活与俺这政治犯人成婚配偶。再说对我这冇年冇纪的女孩既无口供，又无证据的所谓严重问题，大不了坐它叁两个月的牢吧……由爱华前后利弊地想了许多，决定不吃他们引诱恫吓的—套，也决心想试试他们所谓是更危险更厉害而且非常可伯的另一种道路。

由爱华虽然自解自慰了一阵子，但是另一种疑难的问题又始终使她想不开——他们既然从我身上搜出了我那封写给所谓“共匪”的亲笔信，那么又为什么这多天来，只字不提呢？信上字里行间，以他们的立场观点明明有隙可逞，而且某些露骨的言词使他们看了头痛三分，并能因此作为铁证定罪依据，却为何不以为然？难道这软禁的其二目的是妄想在我由爱华面前、片言不提我所亲爱的人而使我渐渐地忘记他么？若果如此，那他们真掩耳盗铃了。唉！我何曾时刻不在惦念亲爱的人啊，更别说在逆境里！

一想起亲人刘怡君，由爱华内心满腔苦水在翻腾着……亲爱的君兄，我满含泪水，不知多少次暗暗地亲吻着你的名字来助增我逆境中的勇气。亲人啊！你此时在哪里呢？你是否也遇上了麻烦的事，这长时间使我毫无音讯，你认为我此时还在学校里正忙于毕业前的事务吗？你满以为我马上要来到你身边工作吗？你满以为我们的愿望诺言即将一帆风顺地实现吗？是啊！我们朝思暮想的幸福时刻即将到来，可是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更没想到我此时正身陷囹圄承受着双重的迫害，你想我该是多么渴望亲人啊……你的思念是否也同我一样仅在梦中相应呢？惟愿你惊作一场恶梦来为我的事情而操心；你若作出一场喜梦来，其不是朝夕期盼、到头来落个一场欢喜一场空么，你要坚强地面对现实啊！

由爱华方寸缭乱，此时完全陷入了思念刘怡君的情脉上，她回顾亲人经常引用伟人的一些话来安慰自己：“人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看到光明。”她想，我这个时候的处境不正处于十分阴暗、困难的时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弱女子受困于一群恶魔似的黑恶势力之中，这难道还有光明出头的日子吗？亲人啊！此时重温你的告戒仍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你以共产党人的伟大形象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也正是因此，已成为了一种精神力量在支配着我、同不堪力敌的群魔作一次次地较量。你的言行颦笑如航标如灯塔，使我在这豺狼左右，黑暗深渊的绝境里，亮堂了心和眼，坚强了我的自卫信念。你曾高瞻远瞩地告诫过我，封建势力将是最可怕的势力，它依据着自古以来的所谓名正言顺的婚姻枷锁、束缚和坑害了不知多少情男倩女，使自古来多少将成眷属的苦恋情人、痛苦地葬送了美好的青春而成其悲剧。亲人啊！我们本该光明正大的前途将要破灭。正是这种黑暗的社会，万恶的封建势力，将要夺去我们美好的前程。看来难以挽救的实事，使我终于明白——悔恨未能明察你的预言而导致如此下场。亲爱的君兄，我一片丹心唯你所知，此时此地也用不着重发誓再赌咒了。唉！我本想投军从医，也不妄费立志所学，奈可天不遂人愿，倘若因此注定我们的相爱成其泡影，也只好怨天无道，再别无解释了。

时间已到下半夜了，由爱华仍然不能入睡。多少甜蜜的往事牵连阴森可怕的未米，时隐时现地集结在她的心头，犹似滚滚江河，一派波澜。

由爱华模糊了一阵，不知隔了多久，而又很快地醒来，理智明显地提醒她明天即是她两条道路选择的最后期限，看来是凶多吉少在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