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镜子(1 / 2)

雨丝织梦,梅花点点化春泥。瑟缓歌急,玉枕散余温。

夜阑静好,寒窗绘旧影。谁依依,园中独立,梧桐听秋雨。

独眼男子走出破庙,示意云尘跟上他的脚步。行至刚才群鸦飞起的老树下,男子停住脚步,缓缓开口:“你不该来这里的。”嗓音沙哑,平缓。

云尘咽了咽口水,没有答话,他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

男子继续着,好像在自言自语:“人们都以为琴心小筑是天上人间,个个都似仙女下凡,你可曾见过人老珠黄的花魁?可曾见过生了花柳的姑娘?你可曾想过姑娘怀孕之后孩子怎么办……”

云尘再一次被人间真实震惊,他这一晚上受到的震撼,超过前世一生。这一刻他无意识想到了那纤薄轻巧的小雨衣简直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男子继续道,“任何东西都可以丢弃在这里,垃圾、尸体、婴儿……全部都会被我们接收,我们不拒绝任何东西,但也别想从我们手中夺走什么。”

“道理就这么简单。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里,一个字都不行。你以任何方式提起今天的事,我们都会知道。届时你和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也都会被我们接收。”

“你走吧。”

男子说的轻描淡写,但仿佛是对着云尘的灵魂在低语,使他不得不相信男子所说的每一个字。

独眼男子缓缓的归于破庙的暗处,消失在夜雾中。

一个丹凤眼男子迎面走来,他将云尘带上了小船,朝着三曲缓缓划行。

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刚出岛,远远就看到送他们到三曲的宝坞。堂哥云野已经在宝坞上等着他了。

一路无言。

回到云府,云尘倒头就睡,他太累了。这一夜发生的一切都过于震撼,洛水姑娘的美;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里的不甘和绝望;无名岛“接收”的凄凉。云尘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么多,他要缓一缓。

奉天府连续几日细雨如丝,从未间断。细密的水滴落在每一寸土地上,空气中充满了水汽和泥土的芬芳。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一种深沉而连绵的忧郁。

天空的忧郁正像云尘此刻的心情,亲眼看到美好的事物在眼前碎掉,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这几日晴雯病了,高烧不退,云尘请了最好的大夫,但是收效甚微。晴雯之前一直是跟原主在正房同寝,她这几日生病,云尘将厢房单独腾出来给晴雯居住,并将身边剩下的两个小丫鬟都安排在了晴雯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大夫每日上门探诊两次,并特意叮嘱厨房给晴雯单独做一些即清淡又滋补的饮食。云府上下的其他丫鬟婆子都羡慕不已,这已经跟府上的太太小姐一般无二,还从未有过下人受到如此厚待,毕竟晴雯现在的身份还是丫鬟,连妾室都算不上。

其实按云尘的原意是想跟晴雯同寝的,自己可以更好地照顾她,但母胎单身的云尘,来到这个时代晴雯就病了,他真的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头,再让晴雯的病情加重,毕竟古代和现代的医疗条件不能同日而语,没有抗生素,前世的小病都极有可能把人送走。

这几日堂哥多次来喊他,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他知道自己身体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心。

银河悠长而辽阔,温柔地横卧天际,诉说着古老的传说,宇宙的神秘和浩瀚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云尘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情绪还没有舒缓之前,黑暗中一个身影已经在向他慢慢靠拢。

一丝丝寒风在无声的午夜里游走,不经意间溜进了云尘的卧房。他从睡梦中惊醒,在床榻上彷徨了片刻,静寂的屋子里只有他的呼吸声与夜风轻拂窗扉的细微声响。

带着模糊的睡意,他起身走到了昏黄的烛光下,拿起案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放下水杯的同时,他看到了西首角落里那架玻璃大镜中自己的身影。诡异的是镜中不是云尘的正脸,而是他的背影。

那背影静止而又逼真,每一根头发、每一片衣摆都是云尘,臀部的曲线以及浓密的黑发却在跟云尘确认这是背影无疑。

云尘的心猛地一跳,他瞬间就清醒了。一股未知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似乎能感受到每一颗毛囊的张开。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次逼视那面镜子,镜子中映照的确是自己无疑,并且,这次是正脸。

原来是虚惊一场,云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睡眼朦胧,看错了。

他走近那面镜子,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细长的眉毛,高而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细节都对,他再次确信是自己吓自己。

忽然,他发现一层细密的黑丝,悄无声息地从右眼眶里渗出,紧接着镜中的右眼球开始微微的颤动,不受云尘控制的颤动。然后眼球开始向着内眼角转动,右眼的瞳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啪的声,右眼的瞳孔随着眼球的转动,消失了。右眼球整整转了180度。现在瞳孔在眼眶的内侧,镜中的右眼,现在只有眼白,上面密布着细密的黑色血丝。这些细密的黑色血丝,像活物一样,在眼白上蠕动着,蔓延着。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在这一瞬间过后,痛感传到了大脑。云尘感到了千针刺骨般的疼痛,整个右眼球都要炸裂开了。恐惧与痛苦交织成了无法抗拒的束缚,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但云尘继续坚持着,他的左眼始终聚焦在镜子上,他必须这么做,他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云尘呼吸急促,嘴角都咬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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