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入山(1 / 2)

第一次见到林官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和其他人不大一样。

她是出了名的胆小,幼时总一副畏怯模样,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往人身后钻,跟个鸡崽似的哆嗦不停。

这大概和她的出生有关,林官祖上一直负责处理这世间邪崇之物,俗话说就是做些驱邪生意。她母亲怀孕时出马,不慎冲了煞,腹中的她也跟着遭了殃,自出生起便遭不住吓,运气好的时候哭闹几天,运气背的时候直接两眼一闭、双腿一蹬,躺在地上魂丢一半,长辈没少大半夜漫山遍野地给人叫魂。因此她也落得清闲,多在后方负责些物件收容工作。

若不是这次意外相见,我会以为她仍是过去那副胆怯模样。好在那哭啼小孩儿现已长成大人,大概是经历不少,已经习惯了不再恐惧,一路上有说有笑,见不到半点慌张。

按照计划,这次出行得要个几天。据林官说,那骨偶是在南部沿海的一个山村中发现的,地不算远,却偏,要过去只能搭绿皮火车。

上了车后我俩开始吃喝,不知道还以为是出门度假。没多久火车一头扎进了山区,信号时断时续,我被网速气得直瞪眼,想睡又觉着闷,干脆摸黑爬下床,去过道吹会风儿醒醒神。

夜色已深,车厢没什么人,月光照得玻璃外的世界一片清冷寂寂,莫名就觉得孤独。林官也还没睡,这会正倚在过道椅子上,望着外头一跃而过的野山愣神。

她见我下来,瞬间回了魂一般,摆手示意坐过来。

“怎么了?”

林官也不回答,突然举手,几根指头擦着我的脸向脑后探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头皮一阵刺痛,疼得我嗷了嗓子直往后退,等缓过劲了一抬头,见她手指弯曲,指尖捻着一缕黑色发丝,随着车厢节奏在空中抖动。

“干嘛揪我头发?”

本来就快秃了。我正要发作,却听她突然眯眼,慢条斯理地问了句“你的‘缚’呢?”。

我登时哑了火,意识到她是要给我编“缚绳”。

与邪事儿打交道,自古便是高风险行当。运气不好撞了事,轻则休息几日自行恢复,重则魂魄离体,魂肉解离,甚至当场毙命。

为了避免离魂,行内人身上大多都拴带着“缚”。这玩意外观类似平日里常见的红手绳,不同之处在于里头捆进了主人毛发,用以锁魂护身。林官也不例外,因为体质特殊,她身上的缚绳足足拴了五根之多,从脖颈一直到四肢,为了不显突兀,她在这些绳中另加了些花里胡哨的小饰品,看着倒像是最近流行的自制首饰,挺有个性。

几年安逸日子让我停了这种自保习惯,手上的缚绳早已不知去向。林官瞧出了我的怠惰,摸出几根红绳就着头发开始编绳。末了,结结实实地拴在我手上,一通欣赏后说了句真不错,又折腾自己的事去了。

等到火车啸叫着进站,天色已深。提溜行李下车,一番打听才知道这地方没公交,进山只能靠车。问了几个凑过来的黑车司机,结果一听地名纷纷摆手作鸟兽散,都说太偏了不去。

我正琢磨着去哪里搞车,林官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啊了声,从兜里翻出件东西,扬手丢给我。

“这什么?”我伸手接住,挺沉,是串黑色车钥匙。上头还挂着个木雕小猫,萌系大眼与钥匙冷硬的设计风格完全不搭。

“你的车?”

“来之前找的本地朋友要的,差点忘了。”她耸耸肩,又解释车主是圈外人,不好带他。

我也没多想,只当是她提前做的准备。那车就停在火车站边上,是辆黑色越野,裹满了一身泥水,看来之前没少遭折腾。

有车事情好办很多,上高速后半小时便到了地儿。这村子藏在山脚,不大,一条乡道横穿头尾。我大致扫了眼周遭的建筑,整体保留着清末时的砖石样式,不少石料已经破损缺失,但还是能从精致的屋脊中看出过去的繁荣。

找了地方停好车,这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来了,外头见不到什么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倚在路边。

我正猜着骨偶是不是在这村子找到的,林官却摇摇头,说只是来这里找人。说罢她沿着巷子一户户对门牌,突然眉头一松,收住步子开始咚咚的敲。

门很快裂开条缝,后头探出个中年妇女,肤色黝黑,扎着一头花白的麻花辫。见到我们先是一愣,说了句不接游客了就要关门。

“等等!”林官眼疾手快把住门,硬是撕出条缝来。“请问是张向导家吗?我们找他有点事。”

女人似乎见怪不怪,听完只是摇头。说我们来的不巧,人这会正病重休养,不便见面。

病重?我和林官对视一眼,顿觉古怪。

“其实这次来是想问下我……朋友的下落,他失踪了。”

林官递过一张巴掌大的相片,里头一个印着个留寸头的男人,体态魁梧,嘴唇上竖着一道刀疤,这正是送来骨偶的事主。

女人只是简单扫过一眼便点头,说这人他们接待过。

“一个月前来的,带着七八个人,说是进山打野味,住在我家,还雇了我丈夫做向导。”

“他们什么时候下山的?”

一听我问到这个,女主人皱起眉头,似乎很是不安。

“当时回来的只有我丈夫,但他疯疯癫癫的,问也不说,没多久就病倒了。”

“是什么样的症状?”

我还想追问正要问,却见她一下止住话头,面色变得无比阴沉。

“天不早了,二位请早些回去休息。”

“等等!”这回换我一把抓住了门,“我俩一时半会找不到住宿,能否借住一晚?”

女主人毕竟还是心善,可能见我俩都是姑娘,看着没什么威胁,犹豫再三后,终于侧过身子让出条路,示意拎东西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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