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 2）

一晚上下来，在几十个人的努力下，乌烟瘴气的劫匪营变成了还算整洁的避难所。

有一名瘦弱的男人——他自称在末日前看过几本书，还算有点文化——主动向秦楚建议说，希望能给这个避难所取名叫“希望避难所”。他说是秦楚他们让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秦楚点头答应。事实上，他当时并没有将这个请求当回事，他以为那个男人只是随口一说。

秦楚带着001在营地里四处搜寻着可用的弹药。他现在绝不允许001离开他的视线，所以他走到哪里，他强制要求001也必须跟到哪里。

当他们无意间经过避难所的大门时，秦楚突然瞥见了大门的门柱边竖立了一块新的木牌子，上面刻了几个标准的大字——“希望避难所”。

一个矮胖的男人从旁边走了过来，他的嘴巴边长满了络腮胡，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他自称在末日前是一名木工，有一些手艺，这块牌子就是他亲自做的。

他小心翼翼地对着秦楚问道：“老大，你觉得这个牌子怎么样？”

这时候，秦楚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人真的将这里改造了一处还比较像样的避难所，至少它现在有了一个真正像样的名字。

“守好这里。”秦楚对着伊百千和马克嘱咐道。

“是，队长。”伊百千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马克一如既往地摆着一张臭脸，他对着秦楚和001挥了挥手，似乎在说“快点从老子的视线里消失。”

秦楚和001离开了劫匪营——不，应该说是“希望避难所”。他们穿梭在森林里，朝着小型仓库而去。

秦楚相信离凯旋能够保护好其他人，但末日里，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用“相信”两个字一笔带过的。他必须尽快和他们汇合。

001一路沉默地跟在秦楚的背后，他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就连衣服和树叶的摩擦声都微不可闻。

秦楚必须跑两步便扭头看他一眼，才能确认他依然在他的身后，而没有趁机跑掉。

“我是你的犯人吗？秦上校？”001冷冷地说。

“犯人应该被拷上镣铐。”秦楚抓住了一根挡住了去路的树枝，直到他确认001走过去后，才将树枝松开。

001笑了笑，说：“你禁锢了我的手，我可就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了。”

“只要你不给我添麻烦，你就已经发挥出了你最大的作用。”秦楚说。

“添麻烦？比如？”

“比如收起你那张该死的笑脸。”秦楚冷声说。

就在秦楚从001的嘴里听到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小一”这句话后，他花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在心中整理好。

翻来覆去，他最后也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被这小子耍了，彻彻底底地耍了。

而且更让人好笑的是，就在他刚刚开始察觉到自己对“小一”的感情的时候，001就这样把残酷的真相摆在了他的眼前。

不得不让人觉得这是001故意而为的，秦楚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该痛恨他。

在001玩腻了这场过家家游戏，终于暴露了本性后，秦楚以为自己会愤怒，或者难过——他是说，除开听到真相的那一刻。

就连他本人都有些意外的是，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既没有让001滚蛋，也没有失控地想要掐001的脖子。

他要求001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身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半步。然后他便开始思考着所有的事情，而且头脑非常清晰，就像正在指挥着队员们作战那样，理智又果断。

他反思着，自己早应该生出怀疑，同斯托克那种人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根本不会像“小一”那样人畜无害。

而“001”呢？他狡狯奸猾，冷血无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完美地继承了斯托克身上的所有“优点”，这才符合他真正的人设。

就算不提这一点，在过去同001相处的时间里，秦楚明明有一万个机会能够看穿001的真面目。

001崇尚暴力，缺乏共情，他的伪装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就连队里的其他人都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唯独秦楚没有怀疑，因为他只要一同那双清澈的灰色眼睛对视在了一起，他就将这些蛛丝马迹全都抛诸到了脑后，就像一个被爱冲昏了头脑的女人。

一想到这里，一股酸涩感从秦楚的臼齿开始一路向下，滑过他的喉咙，进入到了他的胸口，最后落入了腹中。

秦楚承认自己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甚至有人曾说过他极度自负。

被人玩弄在手掌心的感觉确实让秦楚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尽管如此，这在另一种感觉面前，简直变得不值一提。

秦楚第一次体会到了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恨不得将对方捧在自己的手心，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他恨不得马上占有他，将他变成独属于自己的人。但他更害怕让对方感到不知所措，所以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秦楚才刚刚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这是一种美妙的感觉，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让他失去理智。

如果他不是身处末世，如果四周没有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感染者，他一定会马上拥抱着小一，告诉他“我爱他。”

但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他的“小一”就这样消失了，像是一阵风，像是一阵雾，也像是一场笑话。

而开了这种烂俗玩笑的罪魁祸首明明就在他的身边，他既做不到恨他，也做不到报复他。他只能像现在这样，对他冷言冷语，冷面相待，好像这就能惩罚001似的。

但他心里清楚，最后受罚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因为他活像个悲惨的、需要人安慰的怨妇。而他确实抱有一丝怪异的心理，希望这该死的实验体001来安慰他。

去他妈的，他迟早会被这一切给逼疯。秦楚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大步地往前走，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甩在身后。

“秦上校，分什么神呢？又在想念你亲爱的小一？”

一只动物感染者从一边的草丛里偷偷钻了出来，它还没来得及朝秦楚扑过去，就被001一脚踩碎了头颅。

“我确实在想念他。”

秦楚挥着匕首，割断了出现在001身后的感染者的脖子。自从他将军刀送给了001后，这把匕首便是他最好用的近战工具。

001扬起了一边的嘴角，得意地说：“他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爱他。”秦楚突然开口说，他深深地望着001，表情深不可测，“这就是你想听的吗？”

001的嘴角垂了下来，“如果我说不是呢？”

秦楚自嘲地轻叹了一声。

“如果实验室没有发生爆炸，如果我们生活在正常的世界里。我会拉着他的手，沿街走在城市的街头，同他一起欣赏美丽的城市夜景，而不是带着他在夜晚里东躲西藏，躲在一间狭小逼仄的屋子里。

我会开着车带他前往电影院，看他从没看过的电影。当然，因为他从没坐过车，他会晕车，所以我会喂他吃一粒晕车药，把车开得又慢又稳，还会放一首他最喜欢的歌。

我会带着他去沙滩，享受阳光的沐浴，将他苍白的皮肤晒得又健康又红润，将他冰冷的身体温度，晒得像太阳一样火热。

我会带他去高级餐厅，点上一大桌除了罐头以外的美味食物，我会为他点牛排，点烤鸡，点蛋糕，点一瓶波士顿红酒。当然，小孩子不能喝酒，所以我会为他点上一瓶饮料，还会给他插上一根吸管。

我还会带着他去到河边游泳，看着他用双手捧起清澈的河水，看着他在河里游来游去，而不用对着他说‘如果你不想和那些感染者变得一样的话，就离河水远一点’。

在做完了上述的一切后，我会拥抱着他，吻他的嘴角，抚摸他的眉眼，望着他漂亮的眼睛，对着他说‘我爱他’。

而不是在现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一只感染者的森林里，对着他说该死的如果怎么样，如果怎么样。”

秦楚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痛苦又悲惨。

“当然，我不期望你能听得懂。”他最后看了一眼001，然后背过了身去，兀自走在了前面。

001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脑子里确实想到了一些讽刺话，但一看到秦楚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搅，然后所有话都被吞到了肚子里。

“喂，秦楚。”

001从后面拉住了秦楚的手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果他不这么做，他预感到自己一定会后悔。

秦楚停住了脚步，他背对着001，似乎在等待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我们之前拉过钩，你应该没忘吧？”001狡猾地说。

秦楚的后背变得紧绷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001狡黠地笑了起来，“你说过就算我会做出让你讨厌的事，你也不会讨厌我，就算我是怪物，你也不会赶我走。你以前说过这样的话，现在不会说话不算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