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酬神(1 / 2)

雪峰山脉的上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罩住,此时不过戌时,天色便已彻底黑了下来,一支车队在蜿蜒的山脉中缓缓停了下来。

“今夜就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卯时再启程。”名叫尉迟继良的那位副将冲着身后众人说道。一边吩咐着一众军士驻扎休息,一边卸甲跃上了一根几丈高的树枝,双手环至胸前,背靠着身后的云杉闭目养神起来。

秦桓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树上的那道人影,眼神沉了沉,浑身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窥视感,“暗哨吗?”他心道,并没有停下手中与其他孩子一同搭建营帐的动作。

树上的尉迟继良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向着这边看了看,不一会又默默闭上了。

秦桓低头将手中绳索打结系紧,方才被发现时对方的目光仿佛凝聚成了实质一般,刺得他的皮肤如同针扎,想必这就是那位尉迟副官给的警告吧。

夜深了,寂静的雪原之中,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是这方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色彩,营帐之内几十个孩子挤在一起安静地睡在了稻草之上。秦桓并没有入睡,明日到达雪峰山脉后压岁祭典便会马上开始,届时他们这些人里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或者一个也活不了,他不断地盘算着之后的行动,身边这些孩子到时候都会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秦桓在地牢中最多不过将别人揍成骨折,但扪心自问他真的下得去手杀人吗?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是小孩子下手?

想到这他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看身旁这同样没睡的小丫头一眼。这丫头从小在地牢中长大,大部分生活常识都是他教的,虽然绝大部分在地牢里也不会用上,这里位于人烟稀少的北境,云层在高海拔处变得稀薄起来致使天上变得亮晶晶一片。

九黎知道这就是星星,因为秦桓告诉过她,可她从来没看到过这般奇幻美丽的景色,只能是微微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从营帐顶部的布料透下来点点光球,这时一双手突然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九黎下意识地就要反击,秦桓抓住了她颤动的悄悄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噤声。”九黎一只眼睛对着旁边的秦桓眨了眨,听话地缩了缩身子靠在了秦桓怀里。

秦桓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幽幽地看着那道蹑手蹑脚溜到营帐门口的身影,那人匍匐着掀开了营帐的门帘,脑袋伸出去冲着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才缩回来松了口气,再次回到了营帐之中拿起了一袋粗布包裹,然后悄悄地走出了营帐。

秦桓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这小子明摆着想提前开溜了,他相信知道自身将有命运的聪明人不只有自己一个,他秦桓只是运气比一些人好一点罢了,居然能在那样得不到任何信息任何方向只能遵从侍卫吩咐的绝望里碰到老董这个变数,真是该赞美前世那些小说一遍。

秦桓轻轻松开了怀里的丫头,他对于逃跑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考虑,但是在军阵辅助开道前行的情况下,祭祀队伍的速度已经提升了几倍,跟定北城之间已经有了不少的距离,北境年年大雪不停,在这样的风雪下还穿着粗布麻衫的他们若是没有军阵兵煞的保护,至多活不过两天,即使侥幸活下来到达了定北城也没有什么手段进城,从外界进入这座城池想必一定要具备圣上的通关文书才行,此时距离朝廷将北方蛮子打回西北荒漠的那场战争只过去了二十年左右,双方之间的老对头都还没有死去,蛮子随时有可能会悄悄反攻大齐。再者,他也不认为那位尉迟继良是吃素的。

算了,这些与他又何有干?不如为了明日的大戏好好休息一宿,想着他碰了碰身旁蜷缩着的九黎,小丫头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角已经不知何时入睡了,他也随着放下心来清空了思绪,闭眼入睡。

多年暴雪的雪峰山脉上,那片冰雪风暴已然消失不见,突兀得像是被天穹随意的抹掉,炙热的光辉轻易地照射在了没有云层遮盖的广阔山脉之上,同时也覆盖在了山脉中心那座恢宏的庙宇之上,大庙的屋顶全由鱼鳞状的琉璃和黄金拼接而成,庙身则是被四根三人围抱大小的红色木柱支撑起来,整座大庙占地接近两百亩。

一行祭祀队伍早已在午时抵达了雪峰山脉,而进入山脉后,那漫天的风雪便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军阵压力骤减之下,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刚好赶上了祭祀大典的开始。

秦桓抬头看着这座在艳阳下闪闪发亮的巨大庙宇,眼前这座大庙比之前世一些顶尖的佛教景区也不遑多让,实在是让他这样饱受各式网络美景洗礼的眼睛也被闪得受不了一点,一边的侍卫察觉到他的异样当即催促道“不该看的别乱看,赶紧跟上队伍”心中同时暗暗啐了一句“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浑然忘记了不久前的自己也被这般如同神迹的景象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桓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而在队伍最前方身穿一身祭祀礼袍的司马乐山则是瞥了身后的一众祭品一眼,眼神中不含有任何的怜悯,说起来还得谢谢那尉迟什么来着,这群贱民里昨日还有个想跑的,得亏被那小卒给拦下了,不然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陛下知晓了他办事之,他这官帽怕是就连老爹去求情都保不下来。

很快一众队伍行至了那座大庙门前,司马乐山上前扣了扣门,朱红的木门被一名身着红色蟒袍的太监缓缓打开了,对着司马乐山微微行礼道“司马祭祀,咱家和陛下在前堂的大殿中等候您多时了”他微微侧身对着庙宇内用公鸭嗓喊道“岁典大祭司到——“,却是只允许司马乐山一人通行,将一众孩子拦了下来。

司马乐山急忙恭敬地回了一礼道“真是辛苦秦公公了,本官这就去。”随后踏着小碎步快速过门,秦桓竟然在这胖子圆滚滚的身材上找到了灵活这个字眼。

只见司马乐山跨过门槛,圆润的身材三步并作两步地向着庙内正盘坐在蒲团上的鹤发童颜老者跑去,这老者天庭饱满,一双眼睛不怒自威,面相隐有气吞山河的霸气,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可司马乐山好像浑然不知,一张胖脸挤出了所有侍从从未见过的笑容对着这鹤发童颜的老者跪下恭敬地说道“臣司马乐山,见过陛下,陛下久等了,微臣身子过于丰满路上这才耽误了不少时间,还请陛下赎罪。”

老者盘坐着的身躯未动,他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闭眼问道“祭品和相关的事宜你都准备好了?”

“嘿嘿,禀陛下,定是万无一失。”司马乐山嘿嘿笑道。

老者收起了手上翻开的图卷,睁开了闭着的双眸,缓缓站立起来向着庙门走去,司马乐山谄媚一笑,跟了上去。

“陛下您看,这些都是挑选出来灵气饱满,温养得十分完美的孩子,要微臣来说绝对是最适合用来祭典压岁大神的祭品。”

庙门外,司马乐山骄傲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对着一旁的老者滔滔不绝,老者不为所动,只是用略微浑浊的双眼向着这群被选做祭品的孩子一一看去,在经过秦桓和九黎身上时滞留了半刻,而后自然地略过。一众孩子在这老者的目光下被压得不敢抬头,老者审视完毕后皱眉地看着身旁像只苍蝇一样在耳边不断“诉忠”的司马乐山道“司马祭祀,既然准备好了,那就速速开始吧......还有你的嘴得好好被司马爱卿管一管了”

司马乐山听闻,忙是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回道“是,是,谢陛下包容微臣嘴碎,臣马上就通知下面马上开启祭祀典礼。”说着他一边冲着老者不断行礼一边吩咐着下人将祭品带到预定好的地方,陪送着老者登上了那驾雕刻着金龙纹样被六匹长角骏马拉动的华贵龙辇。

“啊啊?”九黎小脸通红不解地冲着正在她身后悄悄动手动脚的少年张了张嘴。

秦桓不为所动,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安心,然后不动声色地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将一颗颗棕黄药丸塞进一块小布包中,接着藏入自己的腋下,这些是这些年他省下的小还丹,为的就是这一刻能发挥出些许作用。

待一切准备就绪,他又悄悄看了看身前不远的巨大祭坛一眼,祭坛上的老皇帝穿着一身华贵的金色龙袍,对着一尊人脸猫身的石像躬身叩首,台下的司马乐山神色肃穆地手持一盏琉璃灯,圆圆的胖脸显得格外滑稽。

“礼毕,请——神——笑——“司马乐山伸长了脖子,面色涨红地喊着。

随着这一嗓子,原本昏昏欲睡的一众侍卫大臣们顿时来了精神。只见那金袍皇帝站直了身子,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盛满着红色蜡油的瓷碗,一双隐藏在袖袍下枯槁的手掌缓缓抬起,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将手中的蜡油抹在了石像淡漠的脸上,红色的液体诡异地渐渐消失在了那张无悲无喜的人脸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食了一般。

老皇帝静静地看着眼前似人似猫的石像,周围的人群也都屏住呼吸眼睛聚集在了石像的脸部。

诡异静止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有孩子开始耐不住这气氛的压抑大哭起来,但是却没有人去理会,眼神不肯离开那石像一分一毫。

秦桓的眉头皱了皱,这样未知的事情总是让他感到不适,周围人的反应带来的无形压力让他的内心也变得不安起来,他维持着身形的静止,眼睛尽力地向着祭坛上那座石像看去,可这一望却是让他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脖子变得僵硬了起来,一股子名叫骇然的情绪从心底涌入了漆黑的瞳孔之中。

难道是他看错了吗?这石像好像?在笑!

祭坛上与死物一般的石像面部已经发生了改变,原本只是呈紧闭状的嘴因为唇角浮现的红色液体变得微微勾起,呆滞的眼部也不知何时化作了月牙状,整座雕像浮现出了诡异的怪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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