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梦(2 / 2)

“所以有着一梦十二载,梦醒破红尘的说法。”

“那为什么会选中我?”听老头的意思被选中的人多半是将死或者体弱之人,这两点跟我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让我感觉到疑惑。

“你小子有点特别,虽说你是活人之身,但你的命数却显示你已经殒命过三次。况且你身附滔天孽障,按理来说都不应该能活到这个年纪。你的命我看不透。但有一点我可以知道,如果再有一次你无法破这梦中之局,你的结局不是忘了梦中发生的一切而是无法再醒。”老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样式质朴的圆形玉佩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贴身之宝,昨日说好的友情价,五万你便可那去,这东西虽不能帮你破局但能延缓你七日的时间,好让你找到破局之法。所以,小友怎么选,看你自己了。”老金将玉佩推至我的身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无他法,眼下只能先保命再说。

眼看目的达成,老金转身离去,离开前只留下一句,做事之前先多想,算是买玉佩的赠礼。

我坐在桌前傻傻的看着眼前的玉佩,有种说不上来的苦涩感。

“小伙,这不要我就收走了。”老板收拾碗筷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将玉佩带在了胸前,起身去前台付账,摸口袋找零钱的时候,无意间从口袋里翻出昨晚的那朵残花,原来从那时你就找上我了。

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就这般吸着烟漫无目标的走在街上。看车来车往,随人群而流。

路过车站,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公交,下意识的就上了车,坐在了车厢的最后一排。

这辆车平时就少有人坐,况且今天还不是周末,人就更少了几分,除了两三个大爷大妈,剩下的便是我了。

父母刚出事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是天天坐这趟车,不为别的,只因这辆车路过父母埋葬的公墓。

不愿交谈,没有朋友,我将自己封闭在内心的世界中,每次都是静静的站在墓前,累了就会回去。第二天继续前日的做法,就这么重复了两个月,我不愿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但我又没法做到让自己从这个恶梦中醒来。

直到突然某天释怀了,便没有再去。除了节日的祭拜外也很少再去。

“好久没看了,上面应该有灰了,要是老头子还在的话肯定会骂我不孝,可惜听不到了。”我将头轻靠在窗户上,透过对面的窗看着眼前跟映像里有些模糊的风景。

温热的光洒在我的身上,觉得暖暖的有些惬意。视线也慢慢的模糊不清了。

“小李,那个今天巡街可能要你帮我替一趟,实在是家里有点事着急回去,那个你放心,下次我绝对替你,多谢多谢。”

“刘叔,你这都第几次了,每次都找我…算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帮了。”

又是这奇怪的感觉,不过这次的身份不是书童,看眼前人的打扮应该是个巡捕,听这对话的意思,我的身份也大差不差跟这人相同。

“老刘,好了没就差你一个了,墨迹什么呢。”另外一位巡捕从衙门里出来冲着老刘喊了一句。

“来了,猴急,又不差这一会。”

老刘小跑着赶到另一位巡捕的跟前,用手勾着他的肩膀离去。

“跟小李说话还磨磨唧唧的,不就让他替你巡街吗,多大点事。哪次不都是你吵着要去喝花酒,说好了这次你请,别想着滑头。”

“小点声,人还在这呢,我请就我请,早晚有天喝死你。”

二人的谈论丝毫没避讳我的意思,家中有事不过是为了去喝花酒而找的理由罢了。仗着自己早些时日当上这巡捕,就这样使唤新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再等等,总会有熬出头的时候。”

这次的街景明显比上次书生那个好了很多。商贩,菜摊,酒楼……该有的都有。不过贫富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居高位,穿华服,品菜肴喝美酒,豪掷千金仍无忧,佳人一笑足以胜国仇。

粗衣烂叶日常有,风调雨顺不可求。食不果腹献新米,官斗一过人更愁。

同样是是身居这城中,有人饿死街头有人千金买酒,这世道……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不论是贫苦的百姓还是富足的乡绅对我这巡捕的态度都是不怎么友好。

嘲讽,辱骂,轻视是我在巡街时所得,这令我很费解,难到这身体的主人还能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成?

“忍忍,总会过去的。”这是这具身体第二次开口说话,但从语气来说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能干出什么坏事的,反而有种优柔胆怯之感。难不成又是跟上次那个书生一个性格?

“散开,都他妈散开,踩死算你们自己倒霉。”几个骑着马的公子哥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视路人如无物一般。看穿着与打扮应该是才狩猎回来。

我背过身默默将头低下,全当眼前这暴行无事发生,直到听见马蹄声远去才敢回过身来。

“这县令的狗腿子还在这呢,除了对我们逞逞威风,敢动那些富家公子一根手指吗。”

“可不是,那县令听说也是花钱买的,这些年从那些有钱人的身上也捞了不少好处,对待他们比对自己的亲爹还亲……”

“小点声,这你也敢说,人还在这呢,不要命了。”

议论声让我感觉无地自容,看着街上一片狼藉,我低下头,顶着骂声离开了。

“忍忍,总会过去的。”

我不敢正眼去看百姓们的神情,身为巡捕我并不称职。同样我也不敢上前将造成现状的犯人拿下,身为巡捕我……

“福居阁,看这装修应该算是这城里数的上的酒楼了,转了一圈没几家能比的过的,也不知味道啥样,可惜尝不上喽。”发发牢骚算是我唯一能坐的事。

“等下到我家,最近又弄了些新花样,让你们也尝尝鲜。”

好巧不巧几个富家公子从福居阁中出来正好与我打了一个照面。为首的正是城中首富何家的公子——何伸。看样子几人正酒足饭饱还在兴头上。

“见过几位公子,小人李…”我弯腰抱拳行礼,不过话还没说完几人就从我身旁过去了。

“这人你认识,还是你认识?真有意思”何伸对着身后的人打趣到。

很明显,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不入眼的笑料。这点我也有自知自明,此番举动不过是怕被找麻烦的自保罢了。

刚想向前继续巡街,好快点完成这荒诞且无用的任务。后面便传来女子的喊叫声响。回过头入眼的就是几位公子哥的畜牲之举。

“忍忍,会过去的。”我将头转过低下,想仍旧当做无事发生。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捕。

“有点意思,看样子这小巡捕跟书生不太一样。”事情的走向跟我所预料的开始有了偏差。

“何公子,小人是今日巡街的巡捕李阳,何公子这举动确实有些不妥,这事要是传到县令大人的耳朵里也丢了您的面子,何必为了这一女子坏了您的名声,这么做未必也太有失身份了。”我穿过人群来到几位公子哥的面前,抱拳行礼并将女子挡在身后。

“你是哪根葱?在这显得你了,别说眼前这女子,就是我要县令的夫人,他马县令也不敢说什么。小爷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你自己到旁边给我磕三个响头,这事也就算过去了。”何伸让人将我推至一旁,想继续动用武力将眼前的女子带走。

“何公子,你再继续眼前的举动,别怪我当街依法捉拿你了。”我抽出腰间的佩刀,摆好架势仍旧挡在女子的面前。

“有意思,这马县令的狗今天怎么还学会开口咬人了,我今个就看看你要怎么逮捕我。”何伸说着转身从身旁人的腰间抽出佩剑快速砍在我的手上。

强烈的痛感让我单膝跪地以此来撑住身体,佩刀落在地上的同时右手的手掌也少去大半。疼痛让汗水止不住的流出,衣衫也在顷刻间被打湿。

何伸吩咐下人把我扔向一边,更是少不了一番拳脚的伺候。此刻我像一只落魄的丧家之犬,除了抬头仰望眼前之人的恶行,连起身的力气也不曾再有。

“忍忍,也许这事就过去了…”我躺在地上小声嘀咕。

“做狗就该有狗的觉悟,乱咬的狗可不是什么好狗。”何伸让手下带着那少女跟在自己的身后,骑马离去。这话是其临行前的最后一句。

包围的人群除了议论便是对我言语的羞辱,无一人敢上前,也无一人对趴在地上的我伸出援手。这世道可笑又可悲。

我撕下身上的衣物用力的裹住伤口,以此来缓解血液的流出。艰难起身,顾不上地上的残肢,也不在乎身上的疼痛。从人群中冲出,向着衙门跑去。

忍了二十年,今天我就想争一口气。我就想知道这世间还有没有一个理。

“这事以后不要再提,这二两碎银算我个人给你的,你去看看手吧别耽误了医治。本官的日子也不算富裕”马县令将碎银放在了桌上转过身去。

“可是大人,为什么富家人就可当街强抢名女,就可持刀伤人。我只是想要一个理都不行?我们衙门,巡捕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为百姓而生的利刃,还是……还是为富人而生的家犬。大人…”我跪在地上,言语中满是对这世道的怨恨。

“休得胡说,今日本官就当你因痛伤到了脑子,不再追究你的责任,下去吧,本官也有着累了。”马县令对我下了逐客令,背过身不再言语。

我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尽显肥态的县令,背在身后的手上,一眼便可看见的玉扳指。再看看摆在桌上的二两碎银,多么讽刺,多么可笑。朝廷命官?家犬罢了。

我没有拿那桌上滴着人血的碎银,转身离开的衙门。

工友的耻笑,百姓的议论,一切都无疑再向我证明,我所做的不过是一件令人费解的蠢事。

心中的气散了大半,我拖着身躯向何家走去。

“去去去,这地方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巡捕能来的。”何家的门卫对我大喊,用手中的棍棒驱赶着我。

“本人巡捕李阳,何伸当街强抢名女,持刀伤人,现在依法捉拿何伸。”我用尽力气在何府的门口大喊。

招呼我的除了棍棒,再无其他。

击倒,爬起,击倒,爬起…直到无法起身,直到何府的大门打开。

女子衣不蔽体,发型凌乱,身上有着多处淤青、伤痕,嘴脚也带着血色。红肿的双眼以及满脸的泪痕,无不向我说明这短短的几小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十两算是赏你的嫁妆,这十两算是赏你的嫁妆,这十两……”这是她口中唯一重复的话,手里好像还攥着什么。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无法起身的我,对我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

一声大叫的同时,接着传来的是一声剧烈而沉重的撞击声。

女子死了,撞死在了何府大门的柱子上。血液飞溅,整个人也面目全非。

随着女子的死,我心中最后一口气也散了。

不久人群开始聚集,议论,咒骂,但可笑的是无一人为女子的死而感到悲哀,也无一人想要为此做些什么。

我能听到人群对女子的污蔑,说是因勾引何府公子不成而死,我能听到人群对女子的抱怨,抱怨她让这片街区充满血腥,能听到……

我晃悠着起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以及言语,从人群中挤出一条小道,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用尽身上的钱财买了一瓶平日舍不得喝的好酒。

“真他娘的难喝,老刘还整天当个宝贝,爱喝个不停。”

晃悠着回到自己的破屋,喝干了酒瓶里最后一口酒,将空瓶砸碎在地上。

“去他妈的何伸,去他妈的县令,去他妈的世道,穷人就该被富人玩弄到死,就只能像条狗一样活着。为钱而争,为权而死。什么狗屁王法,什么狗屁朝廷命官,都该死,都该死……”我用手指着天破口大骂,但骂着骂着就觉得眼前湿润了。

“我听了爹的话,忍了二十年,不敢有思想,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你总是告诉我要小心翼翼能活着就行,可你呢?小心翼翼了一辈子最后不还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街头,为了不再让这种事发生,我倾尽全力当上了巡捕,可结果呢?乡绅权贵仍然做作恶,县令不为百姓平苦难不说,从中以公谋私,不问本心,将一切全怪罪于百姓的身上。富贵之人作恶只能视而不见,自己一步一步沦为百姓口中的走狗。呵呵,走狗?所以努力到最后就只能做走狗,可笑,真他娘的可笑。”

“她才多大,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就死在我的…”

情绪此刻再也无法抑制,我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直到再无一滴眼泪流出才算停止。

寻来麻绳搭在房梁上,踩在凳子上用手抓着眼前的麻绳,没有犹豫用脚踢倒了凳子。

公交车的播报声把我吵醒,我用手摸了摸胸口有些发烫的玉佩,我知道她又来了。

不论是书生,还是巡捕的经历都让我觉得难以接受,这种感觉太真实了,让我完全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我的身上一样。无力,自责,懊悔。就像七年前的那个我一般。

下了车,从公墓园前的小店买了几支白菊,又问老板要了一块毛巾。从提倡保护环境开始,就不让再烧纸钱了,被发现偷偷烧还要罚款,说是影响空气啥的。但每次扫墓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用水将毛巾打湿,将父母的墓好好擦了擦。

把白菊放在父母的的墓前,又给老头子点了一根烟。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好些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无法说出。就这么静静站着直到面前的烟燃尽。

“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要是老头子知道我学会了抽烟拿还了得,这家的天不得翻过来。”从墓园出来我才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没别的就是想抽一根。

温度不算高,路上的风吹的我还有些小舒服,沿着路就这么走着,跟七年前没太大区别。

“说好的,请你一顿,位置你随便挑。”

将吸尽的烟扔在地上,用手机拨给小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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