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眷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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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蕾塔看着餐桌上难得丰盛的一众菜品,笑吟吟地解下围裙挂在一边,嘴里轻声哼着夏尔曾用七弦琴为她弹奏过的异乡小调——这是他去年在艾蕾塔的生日宴上为她弹奏过的,是比任何绫罗绸缎或是珠宝翡翠都要珍贵的生日礼物。

她始终记得,夏尔弹奏时,清秀而稚嫩脆弱的脸庞上含着淡淡忧郁的笑颜。对她而言,那是儿子长大成人的标志——不再执着于以外在的浮华之物标榜情感的高低,而是知晓,惟有最真挚的陪伴和最自然的抒情,才是爱的真谛。

这是一位安于清贫的母亲最需要也最珍视的。

今天是同样特别的一天。

望着挂历上那被她用特殊的记号标注出的日子——那就是今天——艾蕾塔心里一时间有些忐忑。

一阵敲门声传来,她顿时慌忙起来,草草整理一遍后过去开门,却发现来人不是夏尔,而是附近的手工木匠福莱因家的一对尚且年幼的姊妹,她们时常跟在夏尔的身后,也受过夏尔不少照顾。

“那个,艾蕾塔……大姐姐,我们也是过来给夏尔哥哥庆祝生日的。”年长一些的姐姐安娜红着脸说道,她看着艾蕾塔那精心打扮过后,美丽不下少女的姿容,以及因岁月风霜而多了几分韵味的温婉的笑容,不觉间选择了“大姐姐”这一称谓。

“这是朱利安哥哥偷偷告诉我们的,他说要给夏尔哥哥一个惊喜。”年幼一些的妹妹索菲亚努力装作小大人般故作矜持地说道,但红扑扑的小脸蛋无疑出卖了她。

“那就快进来吧。”艾蕾塔笑着招待她们。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外仍旧没有动静,她们的担心也俞渐加重,尤其是昨天傍晚时的那场决斗,更是令她们心事重重。

两姊妹看着用双手托住脸庞怔怔出神的艾蕾塔,想了好些话要安慰她,可都无法开口。

依旧是昨日的决斗,夏尔一度迭遇险境,本就已让她心神不宁了,而最后那名酒客脱口而出的谩骂,更是令她无地自容。

她多想为自己辩解,她从没有做过出卖肉体的勾当,仅仅止于在酒馆里为客人们端酒水而已。

可不会有人相信她,就像过去没有人相信乔治·罗兰不是叛国贼,而是被栽赃陷害的替罪羊一样。

她不知道,夏尔最终选择了那样为人不耻的手段拿下胜利是否是出于对王国秩序的憎恶和报复,她只能祈求,她为之倾注一切的孩子,不因愤怒而犯下无可挽回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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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熟悉又陌生的中年酒客的头颅滚到夏尔的脚边。所幸,血已干涸,不会弄脏他的鞋。

夏尔看着在幽寂的湖边把玩着短笛的维克多,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满。“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压抑着怒气问道。

“你不想杀了他吗?毕竟他羞辱了你的父亲和养母。”维克多淡然笑道。

“但还罪不至死,我最初也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只让他体会一下同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为什么要曲解我的意思?朱利安!”

愤怒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湖面。

朱利安从一旁的树丛里走出,无奈地耸耸肩。“是这位教士说要给你捎一件小小的生日礼物做投名状的,我哪能知道他会直接选择杀人——我还以为他最多就是假公济私,用募捐来的香火钱给你筹办生日宴呢。”他毫不犹豫地将责任一股脑推给了维克多。

维克多不以为然。“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在了解了这个男人的行事后,我决定还是杀了他比较好一些——一个沉迷于酗酒,以赌博为乐,对妻女不管不顾的人渣,死有何惜?”他收起短笛,从湖水里拾起涤净了血污的短剑,插回鞘中。

“的确,他的妻女可以继承他的财产,这总比被他自己败光要强上不少。”朱利安赞许道。

“但那样他们所有人都会将我当作那个凶手!”

维克多以极为自信张扬的姿态宽慰他:“不必担心,我的手脚做得很干净,再厉害的督察也找不着蛛丝马迹。”

“看来咱们的教士是‘老手’了,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朱利安特地在“老手”一词上加了重音,不知是调侃还是讥讽,随即,他又转而向着夏尔说:“你该放心才对吧?夏尔,过不了多久,他们恐怕是爬着来舔你的鞋都要争先恐后呢……”

此言一出,夏尔尚且带着几分年少稚气的脸上,只余冷冽。

“我们的东征,什么时候开始?”

“快了,就从你将福莱弥希那个蠢货打到一败涂地开始——所有人都笃信他会赢,因而有不少人听信了我散布的谣言,将剩余的全部身家都赌在了他身上,誓要夺回一切……”朱利安与维克多相视一笑。

“一无所有,甚至是负债累累的他们,在退无可退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教士,你觉得呢?”

维克多微笑着不再言语,心中的野心如烈火燎原般肆虐,他遥望着更早为暗夜所笼罩的东方,遥望着一切朝圣者的理想之城,那里有神所许诺的来世之救赎,与今世之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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