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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川彻不语,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开枪、换弹夹的动作,任由骤雨般的子弹将阴影身上打出无数个窟窿,然后下一刻又迅速愈合。

阴影尖啸:“你杀不死我!”

户川彻神色冷漠:“我知道。我只是有点生气,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或者说咒灵——你总得给我一个发泄怒气的地方。”

“而且这是我的梦境不是吗?作为梦境的主人我总该对这儿有一定的掌控权。”

户川彻崩碎的只剩下虚空的世界开始出现大批军火。

坦克、机枪、重炮,各色军火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排列,子弹与炮火像是流星般向黑影急射而去。

黑影的身躯破碎了又修补,修补了又破碎,它恢复力极强的身躯上伤口不断浮现,密密麻麻的孔洞显得它像是一张破碎的网。

黑影看着户川彻,明明身为咒灵,却久违的从人类的身上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害怕,明明不会受伤,却产生了一种真的会死在这儿的窒息感。

但是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应该所有人都沉溺于美梦,最后成为他的养料的!

怎么会有这种存在!

怎么会有这种可悲又恶心的存在啊!

所以死!赶紧给我死!

不能死在美梦!那就给我死在噩梦里!!!

咒灵瞬间隐去身形。

户川彻的世界一秒复原,他的面前出现了他的战友、他的父母、他的弟弟。

这些人如细胞分裂般复制出了成千上百个,用一种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良善神情对着他笑,仿佛正在演什么家庭喜剧。

“我记得在你的世界,公民等级不会往上升,但是可以往下降。”

“衰老的个体、因为受伤、疾病失去行动能力的个体,到最后都会被划定为D级残次品,主脑抉择时,这些人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个,遇到怪物突袭时,这些人是被顶上去做诱饵垫后的消耗品。”

“嘻嘻嘻嘻!”

咒灵的怪笑在耳边阵阵回荡。

“你的父母会衰老吧?你的身体机能也会衰退吧?所有人都逃不过变成D级耗材的下场。”

咒灵的声音忽然轻的仿佛近在耳边。

“那么你的父母、你的队友是怎么死的呢?是你做下的决策——”

“把他们杀死的吗!!!”

“甲-B61027!!!!”

户川彻的神情一刹那忽然扭曲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低着头,任由人群将他淹没。

一张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

再抬头时,户川彻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漠然。

他轻轻一挥手,各色军火毫不留情的铺展开来,以一种要把这个世界砸个稀巴烂的架势,铺天盖地的进攻而去。

房屋倒塌,大地震颤。

世界成了一片废墟。

“我杀了你!!!”咒灵的惊恐的尖啸响在耳畔。

户川彻立于血海之中,脸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

他忽然笑了一下,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语气道:“无所谓,我不会死。”

下一刻他敛起笑容,脸上呈现出一种冷静到极致的疯狂。

“倒是你,我改主意了。”

“你给我去死吧。”

户川彻向咒灵走去。

他觉得脚下黏腻,全是破碎的血与肉。

他有点反胃,忍不住扶着一块石头干呕起来。

紧跟着他又有点想笑,觉得眼前的一切简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滑稽剧。

如果可以他想死。

但是他死不了,就只能眼前这个咒灵死。

把咒灵弄死就好了,他能清醒过来,清醒过来就好了,因为这一切不过是场梦。

户川彻扔掉了枪,反倒是提着刀向咒灵走去。

嘴角带着笑,像是要徒劳无功似的将眼前的黑影千刀万剐。

但是最后他没能动手。

因为天际突然突兀的出现了一扇门。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五条悟的身影出现,高高兴兴的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彻!”

户川彻的身影顿住了。

他怔怔看着五条悟,感觉世界顷刻间褪色成灰白,唯有五条悟的眼睛像是晴朗的蓝天。

五条悟看着他的神情变了,迅速转为惊慌,有些不知所措的跑过来,去擦户川彻的脸。

“你怎么……”

户川彻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紧紧抱住五条悟,腿软到站不住,像是无力的跌进一团棉絮里。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名为美梦的地狱里,骤然落回了人间。

世界在不断崩塌,咒灵化为铺天盖地的黑雾将两人紧紧包裹。

在这昏聩的天幕下,五条悟是唯一的支点。

户川彻想起了自己那乏善可陈的过往,他看着五条悟的眼睛,忽然有种倾诉欲,就好像独自一人在苍茫的大海上漂泊了许久,因为遇见了同伴就想将手中的船桨分一只出去。

但是仔细想想他的过往又实在无趣,像是光亮的天幕下一道赤裸裸的阴影,若以商业的角度来看,即便是改编成电影也是最不卖座的一类,这么想来似乎又没有说出去的必要,这样糟糕的故事,除了带给人精神上的负担外,不会有任何附加的感官享受。

于是户川彻最终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五条悟半晌,眼底空茫茫的像是深陷于一种迷茫的困顿,最后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五条悟肩头,略长的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眉眼。

“悟,我累了。”

“解决它,让我清醒过来。”

“好哦。”五条悟轻轻回应,一手捂住了户川彻的耳朵,一手比出手势,咒力在指尖凝结,“听到砰的一声,彻你就可以清醒啦。”

五条悟看着天幕的神色极为冷淡,无声开口——

霎时,磅礴的咒力如浪潮一般将整个世界覆盖,伴随着咒灵尖利的叫声,扭曲的黑变为了一种近乎无暇的白。

户川彻感觉捂住自己耳朵的手轻轻放开,他半睁开眼睛,听到一个低柔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彻。”

“醒来了。”

户川彻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五条悟在山庄的房间里,眼前是木质的房梁,晨光熹微,可以看见细小的灰尘子在斜照进来的阳光中飞舞。

窗外隐约传来了鸟鸣与风声,冬天没有什么绿意盎然的植物,但有腊梅幽微的香气若有似无的传来。

户川彻直起身,看着自己浴衣的袖子,又去摸颈后的伤疤,当指尖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时,他感觉自己好像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担,整个人骤然轻松下来。

身侧传来五条悟苏醒的动静,户川彻这才想起来,他在给森鸥外打完电话后,为了之后互相有个照应,便回到了五条悟的房间,之后就没了意识,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睡的。

两人身上都没盖被子,户川彻想问五条悟冷不冷,结果刚开口说出一个“悟”字,一只手就轻轻托起了他的脸。

五条悟凑过来,猫眼半阖着,一副十分困倦的样子,他盯着户川彻看了片刻,然后伸出指尖,轻轻蹭了蹭户川彻有些湿意的眼角。

“啊,真的哭……”

五条悟话没说完,因为户川彻抿着唇有些尴尬的看着他,眼角被他蹭的发红,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措。

五条悟一怔,昏沉的脑子清醒过来,讪讪的松开手。

户川彻率先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

他仰头喝水,眼睛轻轻瞥向五条悟。

五条悟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但是五条悟长大了,这不只是身量的变化,就连气质也一并产生着变化,就像原本行踪不定的雾凝成点点滴滴的雨坠落,稚嫩的猎豹已经处于开始磨炼自己爪牙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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