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8节(1 / 2)

  墨滴浸纸,她自嘲一笑,揉皱了废纸,又取过一张,不再提称呼,只写下一句:

  绝处逢生,望君珍重,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而后她起身走到门前,推开了房门。

  屋外夜深人静,月上中天,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迈出了脚步——

  春秋谷一众师叔伯中,便属她二师伯张月鹿最精于星象占卜、阴阳五行之术,他笃信“天机不可泄露”,故而独食独宿,甚少与师兄弟交谈,常常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他开口,但每每说话皆是画龙点睛,一语中的。阿英虽只随其学过一点皮毛,却也受益良多。

  几日查探下来,她已看出些门道,这庭院中的阵法是自伏羲六十四卦中演化而来,但具体解法,仍有诸多变数。

  存着赌一把的心思,她决定试探着破上一破。

  院中景物早已熟记于心,她阖上双眸,以避眼目所扰,默念方位步法,提气而行。

  始坎、二兑、三坤、四震、复中宫......

  她脚踏九宫八卦步,运起轻功在院中穿梭,踏阑干,钻假山,转屏风,绕回廊,时而欲撞上影壁,时而将将跌落湖中,置之死地,却在下一瞬绝处逢生,惊险万分。

  如此忽左忽右,东绕西转,一柱香的功夫后,真就叫她走出了生路,穿亭过榭,山庄的后门转眼就出现在了眼前。

  宅中人根本不曾料到她能破解阵法,故而后门只有一个看守小厮睡得正酣。

  过去的月余日子里,追月一直养在琳琅山庄中,并不知主人几番险象环生,在马童的精心照料下,被养得膘肥体壮,令阿英哭笑不得。

  她离开时自然不会忘记将这老友牵走,便如同来时一般,她一袭青衫,背负斩鲲,身跨追月,一骑绝尘,头也不回。

  ......

  出了西宁州,阿英一路奔金城而去。

  匆匆赶至徐家客店,她正与那掌柜的询问之时,忽听身后一人惊喜唤道:

  “姑娘!”

  她回头看去,来人正是卓航。

  “航二哥!”

  那日阿英与玉央遇险失踪后,卓航随玉央手下等人险之又险的逃出了圣地,他牢记与阿英之前的约定,这一个月内一直死守在此,誓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入得房中,阿英便将那日与玉央跌落断崖后发生的种种,三言两语简述于他,包括日前险些被软禁之事。

  “会不会是姑娘的身份泄露被他察觉?”

  阿英脑海中飞速回忆这些时日她的一言一行,肯定自己并没有在他面前露出破绽,但朝夕相处间,稍有疏忽之处,也不得而知。

  “即便是,那他的目的又是为何?”

  “姑娘,我隐约觉得这玉公子怕是与北燕朝廷有干系。”卓航沉吟道,“虽然观他言行举止与汉人无异,但他出行这般前呼后拥的做派,与寻常武林世家却是不同。这段时日,那杜衡一直带人在山中搜索玉公子和你的下落,我暗中跟随,亲眼所见杜衡调动那寻人阵仗,成千上百,令行禁止,虽未着军衣,但八成是官府军营中人,不是蒙兀人,不是吐蕃人,也决计不是我大宋之人。”

  卓航上过沙场,眼力绝不会有错,阿英眼皮一跳,只觉得胸腔一颗心重重的坠了下去。

  “如此看来,这个玉公子不是投靠了燕廷的江湖人,就干脆一开始便是燕廷中人,与我们......”她沉声吐出四个字,“是敌非友。”

  “不错,姑娘你身份特殊,不得不防,可要我前去暗中一探究竟?”

  阿英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不必节外生枝,我们尽快离开此地,但愿日后不再碰面了。”

  定了定神,她又问道:

  “梁家兄弟可有信传来?有菁妹的下落吗?”

  “没有。”

  “这丫头究竟被何人救走了?”阿英皱眉,“让梁家兄弟继续打探罢,若有消息及时传递。”

  卓航应下,而后问道:“不知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是要回师门?”

  阿英一怔,沉默片刻,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自师公逝世,她在春秋谷守孝三年,足不出户,未尝不是有三分逃避之心。国仇家恨,夙夜不忘,但她答应过一人,若不能光明正大申冤洗罪,便永远不能提报仇之事。诸般法子皆已用尽,而今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当真束手无策。

  卓航知她难处,不禁劝慰道:“姑娘不必太过自责,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那奸相权倾朝野,燕狗又如日中天,贸然行事,不过以卵击石。须知天道好轮回,我们只要静待时机。”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一想到,一想到......”

  一想到昔日那沙场之上,万箭穿心,马蹄踏尸;想到金銮殿前,十面埋伏,血溅华庭;想到鹞子岭中,杀机四伏,刀光剑影......只要她一想到,她便一刻也不能入眠!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无人知晓她是如何煎熬而过。

  卓航沉吟片刻:“姑娘不如去碧波寨吧,寨中诸人都甚为想念你,无论是叔父,阿菁,还是霖儿。”

  “霖儿...”提起霖儿,阿英不由微愣,“霖儿今年也有七岁了吧,他还记得我?”

  “当然,霖儿早慧,如今已找先生开蒙念书,叔父每日亲自教他习武。这小子聪颖伶俐得紧,只是,只是不甚爱笑......”

  是了,裴霖既然还能记得她,自然也记得三年前双亡的父母,记得和她一般的国仇家恨。她尚且煎熬至此,稚子年幼,又该如何释怀?

  阿英心中酸涩难当,低声道:“好罢,我和你回寨。”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