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23节(1 / 2)

  唐括阿里的视线不由向颜玉央脸上游移,不知世子如何抉择。

  颜玉央面色冷凝,垂眸望向怀中之人,只见她伏在自己胸前,长眉紧蹙,面色惨白,发髻步摇斜倒在一处,胭脂水粉被冷汗胡成一团,鼻翼起伏,已是有出气没进气,这副潦倒孱弱之姿,与昔日那英姿飒爽傲骨凌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心中一声长叹,重重闭上了眼。

  “按住她。”

  唐括阿里下意识双手接过阿英,还没反应过来颜玉央意图,便见他将阿英的身子扳转过来,扯过一旁素衾盖在她的身前,而后只听刺啦一声,阿英所著薄纱上襦被自上而下撕裂,将后背整个露了出来。

  但见暖黄烛光下,那玉背修长白皙,散发着温润柔光,平直纤细的蝴蝶骨,凹凸分明的脊椎与腰窝,乍然收紧的纤腰,和那流淌在上一串串鲜红的血珠形成了刺目的对比,明明是这生死攸关之时,却平白生出了一种春色旖旎,香艳妩媚之感。

  唐括阿里只余光瞥见了一丝春光,便心中大震,口干舌燥,迅速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颜玉央眸色幽深,一手扶住阿英的肩头,一手绕到前面按上了她的胸口,低下头以唇覆上了她的伤处。

  唐阔阿里这才明白过来,世子是打算亲自将那姑娘肩骨间的子簇咬出来。

  颜玉央一边伸舌探入血肉内里,舔舐搜寻着箭尖所在,一边掌心发力,提起内劲运进阿英体内,自反向相逼。

  这是何等诡秘奇异的感觉,他口鼻中充斥着血腥之气,手中握着如雪的丰盈柔软,齿间咬着那枚坚硬铁簇,耳边响彻着她痛苦至极的呻/吟粗喘。

  生死情/欲,爱恨恩仇,刀削斧劈,刻骨铭心。

  他只觉体内血气翻涌再无法抑制,心房跳动如雷仿佛要破胸而出,禁不住阖上了那双通红眼眸,自喉间发狠隐忍的一声低吼。

  当-

  一枚小指节大小的子簇掉进了铜盆中,血色在清水中瞬间氤氲开来。

  阿英一声不吭再次昏死过去,唐括阿里急忙与侍女一同为她上药止血,包扎施针。

  一连串救治之后,伤势暂时稳定,唐括阿里终是缓缓松了一口气,抬眼望向窗外,发现天已经濛濛亮了。

  他擦了擦额头汗水,回过头来却是心头狠狠一跳。

  只见颜玉央闭目倚在床边,唇边凝着血迹,微敞的领口间露出一片血肉模糊,虽是狼狈不堪,却无端衬他得肤色如玉,妖异近邪。

  “世子......”

  颜玉央闻言眉峰微动,浑身轻颤,猛然扭头吐出了一口血。

  唐括阿里悚然一惊,慌忙凑上前替他号脉:“世子莫非也受了内伤?”

  “不必——”

  颜玉央震开了他的手,伸指擦去唇边血渍,哑声问道:

  “如何?”

  唐括阿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床上之人,谨慎斟酌回道:“箭伤已是无碍,但内伤仍是大险。我已拟了一副药方,世子派人每隔两个时辰煎药给这位姑娘服下,若能挺过二十四个时辰,便是性命无忧,若是二十四个时辰后她还未清醒......”

  剩下的话他却是不敢说出口了。

  颜玉央面无表情,只淡淡道:

  “接下来两日之内,你且留在世子府中看守。”

  唐括阿里不敢拂逆,遂恭敬领命。

  ......

  习武之人,哪个没有三痨五伤。阿英无论是幼时在师门,少时入江湖,还是后来上战场,大大小小的伤病不知受过几许,命悬一线有之,伤筋动骨有之,但最记忆犹新的一回,还是六岁那年将右臂摔脱了臼。

  她三师伯曲墨,平生最爱钻研机关奇巧鲁班之术,常常试图复原古书上所载的种种神奇物什,今日造诸葛孔明的木流牛马,明日造黄帝的轩辕车,可惜成者廖廖,至今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杰作。

  彼时三师伯又闭关半年仿制了那春秋时墨翟所造的木鸢,那木鸢比寻常风筝更大,传闻中旧日战时作攻城之用,也不知三师伯如何起了兴致仿制,还偏拉着阿英来试飞。

  初时倒也算顺利,那木鸢乘风而起,在山野间翱翔,阿英可怜兮兮的蜷缩在上面,一动也不敢动。入目是青松翠柏,扑面是花香凉风,小孩子玩心大,飞了一会儿她渐渐的也壮起了胆子,开始舒展四肢,享乐其中。

  谁料忽而一阵狂风吹过,木鸢失去方向,跌跌撞撞自半空一头栽了下去,万幸落地之前被一棵老松树所截,她连人带鸢挂在了树枝上。

  曲墨不擅武功,待他急吼吼的将大师兄罗浮春喊来救人时,刚好眼睁睁看见那树枝折断在他们面前。

  木鸢摔得稀碎,好在阿英只摔伤了手臂。

  这下子春秋谷瞬间乱了套,大师伯罗浮春拎着剑将不靠谱的三师伯曲墨追杀得满谷乱蹿;二师伯张月鹿罕见现身并开口安慰阿英,他已算到了她日内将有血光之灾,早应验早安心;精通医术的四师伯为阿英肩膀复位而后绑了竹板,拍胸脯打包票不会留下病根;从来奉行君子远包厨的六师叔文翰亲自为她煎药;珍娘一边抹泪一边为她炖补品;连常年闭关的小师叔公宋御笙都破例出关,来到她的床前嘘寒问暖。

  但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那便是师公秦碧箫。

  从小到大,阿英甚少见到师公,亦甚怕见到师公。秦碧箫武功绝顶,内力精深,驻颜有术,容貌艳若桃李,心性却是冷若冰霜,阿英从未见过她笑,亦或从未见过她对自己笑。

  她知晓,师公并不喜欢她。昔日她娘亲秦南遥擅自离谷,又擅自嫁人,大大犯了秦碧箫的禁忌,被逐出师门,母女两人自此恩断义绝。如此前缘之下,秦碧箫又如何会对阿英喜爱?

  然而那一晚,她白日受伤又着凉,夜里发起了低烧,昏昏沉沉中,又梦见了从不曾蒙面的爹娘,他们面目模糊,张牙舞爪,一时要抛弃她,一时又要将她抓走。她哭着,闹着,如同魇住了,怎样叫都叫不醒。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覆在了她的额头,温柔的擦去她的汗迹,仿佛一束光,在黑暗中驱散小小孩童的梦魇恐惧,在她耳边低声哄着她:

  “不要怕......”

  “醒过来......”

  那声音既温柔又慈悲,既深情又疼惜,让她刹那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是谁呀?是她自以为从未疼过她的师公,是虽素未谋面却也深切爱着她的娘亲。

  右臂的伤口疼痛欲裂,一切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她该醒过来的,她该醒过来的!

  然而没有了,这世间早就再没有那慈母般疼爱她的人了,娘亲死了,珍娘走了,师公也去了。年少时一场酣甜大梦终究要破灭,睁眼所对便是一片鲜血淋漓冰冷荒芜,她还醒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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