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64节(1 / 2)

  直至王氏笑道:“不若便叫武威候夫人来做这画龙点睛之人如何?”

  裴氏这才欣然颔首道:“如此甚好,那侄孙媳妇你便以牡丹为题,作诗一首,为我们助兴罢。”

  “是啊,叫我们见识一下裴夫人的文采。”

  “裴夫人秀外慧中,定是妙笔生花,我等便不自取其辱了。”

  众女纷纷应和,连声催促,卓菁被逼得鼻尖冒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从小到大,她一看书便脑袋疼,一套刀法三个月她便练得像模像样,一篇《千字文》她背了半年,手心都被先生打肿了还只会开头的四句,她哪里会作诗啊?她给大家耍一套卓家双刀成不成?

  最终还是苏九娘开口为她解的围:

  “嫂嫂乃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叫嫂嫂吟诗作对,岂非大材小用?祖母开恩,不如我来替嫂嫂赋诗一首如何?”

  得裴氏首肯之后,苏九娘遂缓步上前,提笔在杜淑贤那副牡丹图上题字。

  苏九娘乃是嘉国公府嫡出的九小姐,裴氏最宠爱的孙女,才貌双全,聪明伶俐,且不说那所题之诗好与不好,落笔成章自然而然引得满堂喝彩。

  一时间卓菁与苏九娘形成了鲜明对比,众人如何抬举苏九娘,便如何鄙夷卓菁。卓菁甚至听到她身后不远处,便有人语气轻蔑道:

  “什么将门虎女,听闻其父乃是洞庭水匪出身,这般粗鄙人家,又能教得出什么知书达礼的女儿?她不过是走了大运才能嫁进裴家,如今捞了个侯爷夫人的名号,当真是祖坟冒青烟!”

  “就是,那小裴侯爷文武双全,配了这等粗妇,好生可惜。”

  “奈何脏糠之妻不可弃,亏得裴家四郎重情重义,否则......”

  “情义也不过是一时,那小裴侯爷如今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既不能做解语花,又不能做贤内助,于相公仕途无所助,早晚有一天会被休弃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旁若无人,听得卓菁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拔了这些长舌妇的舌头!

  我嫁裴四郎与你们有何干系?四郎不娶我,难道要娶你们么?!

  那厢不知何时从夸赞苏九娘的文采,提到了苏九娘的婚事,道其年芳十六还未出阁,不知是何等俊杰才能匹配得上。

  王氏爽朗笑道:“她呀,心气儿高着呢,不爱才子文士,却是偏好少年英雄,扬言非骠骑在世不嫁,我却是管不了她了。”

  “娘——”苏九娘羞得满面通红,娇嗔了一声。

  有人趁机道:“若说当今天下少年英雄,哪个能比得上小裴侯爷?白马银枪赢四郎,比起那冠军侯也不遑多让啊!”

  此言既出,众人大为赞同,裴氏更是顺势对卓菁道:

  “四娘,你与九儿姐妹俩一见如故,不如便叫九儿入裴府与你做伴如何?届时帮你理家管事,分忧解难,岂不美哉?”面对裴氏半真半假的玩笑,王氏意味深长的目光,苏九娘殷殷期盼的表情,与满座看热闹一般的众人,卓菁终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今日这场牡丹宴裴氏的意图了。

  她愣在原地半晌,并不正面回答裴氏之问,反而起身离席,走到当下,微微福身行礼道:

  “填词作赋,我才疏学浅,不堪此任,但昔日裴元帅在时曾教导我一首牡丹之诗,眼下看来十分应景,姑祖母可否允许我在此背给大家伙听一听?”

  裴氏被驳斥颜面有些不快,微微皱眉,但碍于身份仍是点头道:“且诵罢。”

  卓菁深吸一口气,缓缓念出了她这辈子唯一从头背到尾的一首诗:

  “雒阳牡丹面径尺,鄜畤牡丹高丈余。

  世间尤物有如此,恨我总角东吴居。

  俗人用意苦局促,目所未见辄谓无。

  周汉故都亦岂远,安得尺棰驱群胡!”

  当年裴安曾指着这首诗,一字一句教导她,世人看牡丹,是富贵逼人,是百花之王,而放翁看牡丹,想得是山河破碎,洛阳长安不再,菁儿,你虽是女儿之身,却亦要志存高远,不可贪图享乐,玩物丧志,靖康之耻,北燕之患,切记切记!

  卓菁望着在场神色各异的众女,嗓音清脆,掷地有声道:

  “不错,我爹爹确是绿林水匪出身,后被朝廷招安入伍,此事天下尽知,没什么可遮掩的。但正是有他这等粗野武夫,上阵杀敌,你们这群千金小姐,命妇贵女才能安稳在这临安城中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不必被燕人捉去,肉坦牵羊,为奴为婢!”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苏九娘,近乎是咄咄逼人般质问道:

  “你能开二十石弓吗?你能射二百步箭无虚发吗?夫君战死之时,你愿生死与共吗?沦落教坊之时,你是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还是能刚烈自尽,以保清白?你以为做裴家儿媳那样简单吗?想嫁进裴家?想嫁给四郎?下辈子罢!”

  .

  回程路上,卓菁坐在轿中,一颗心仍是砰砰乱跳,有紧张,有后怕,有气愤,却唯独没有后悔。她不知自己今日开罪了多少人,为武威侯府惹下了多大的麻烦,她只知道就算裴昀在,裴显在,甚至是裴侯裴安在,都不会责骂她半句,此乃裴家义节所在,她不能退缩半步!

  只是可惜,这临安城中纸醉金迷乱人眼,又有多少人还记得靖康之耻,北燕之患......

  胡思乱想之余,她没能察觉到轿中熏香有异,随着轿子悠悠晃晃的前行,她只觉脑中越来越昏,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支撑不住,靠在软垫上昏昏然睡了过去。

  待她昏睡之后,几个轿夫不发一言的变了路线,并未回到武威候府,却是脚下一转,将轿辇抬入了一户坊间不起眼的民宅之中。

  进得门内落轿之后,轿夫随即悄然而退,空荡荡的院落中,一时间只剩一顶孤零零的轿舆,和轿中一个人事不省的姑娘。

  不多时,便见一锦衣华服,面色苍白的公子出现在了院中。

  他迈步走近轿子,在轿前停住脚步,似是犹豫了片刻,才终于伸手缓缓掀开了轿帘。

  但见轿中熟睡着一懵懂少女,虽盘妇人发髻,却仍是满脸天真稚气,鹅黄褙子松绿襦裙,眉目秀美,五官俏丽,好不娇憨。

  一霎那,他心中万般思绪骤然一滞,脸上表情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定定凝望着这女子半晌,他松手放下了轿帘,缓缓转过身来。

  杜衡见主人神色阴沉,眉宇一片冰寒,不由上前轻声问道: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此轿确是裴府轿辇无疑,轿夫信誓旦旦证明轿中人身份,迷香也是那毒丫头亲手所制,会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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