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73节(1 / 2)

  “你们要云中帖究竟意欲何为?”谢若絮长眉一挑,目光犀利,“既然你与谢岑并无私情,那同行便是为公务了,是朝廷派你们而来?”

  事到如今,隐瞒无意,裴昀只得承认道:“不错,我二人奉命前往云中宴查探天书一事,还望老太君能通融则个,若能赐下云中帖,让我二人顺利覆命,晚辈必感激不尽。”

  “他果然是为功名利禄,这才千方百计,汲汲营营。”谢若絮似笑非笑道,“云中帖我不会给,此事无可回旋,你不必再多言。”

  这祖孙二人按理说血缘并不亲近,可这似笑非笑的模样却是如出一辙。裴昀未曾料到谢若絮如此决然,倒真是对谢岑做官极度反感,忍不住道:

  “好,云中帖一事晚辈不再强求,可有一言晚辈不吐不快。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安邦定国,老太君为何坚决反对?”

  “谢氏门规,子孙不得出仕经商,此乃祖宗家法,不可废弃。”

  裴昀不放弃道:“但谢兄为官,并非仅为一己私欲,他想要效仿昔日江左丞相,恢复汉家河山,重振谢氏声望,光耀谢家门楣,此举到底有何不妥?”

  “稚子无知,空有一腔热血,不撞南墙不回头。”谢若絮不屑道,“好,那今日我便告诉你缘由。”

第83章 第三十章

  “昔日魏晋,士族如林,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人道王谢风流满晋书。及至南北朝,群雄割据,朝野混沌,谢氏先辈谢玄晖冤死狱中,谢公义以叛逆罪被处死,无数谢家子弟被牵连进明争暗斗中,谢家日渐衰败。而后五胡乱华,蛮夷当道,礼崩乐坏,当年江左高门有几姓仍存?李唐年间,开科举,分相权,五姓七望犹在,又哪还有当年‘王与马,共天下’之盛况?更不消说李唐覆灭之后,天下大乱,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谢氏存活至今,实属祖宗保佑。”

  “而今赵家天下又如何?削藩镇,收兵权,官家是天子,臣子是奴仆,纵使权倾朝野,拗相公是何下场?秦太师是何下场?当朝韩相又是何下场?临安焉有繁荣百年高门世家乎?”

  “世事变迁,今非昔比,远遁朝堂,归隐江湖,才是良策。”

  说到底,六朝以后,皇权势大,门阀渐衰,国朝大事越发不是一两个士族门第能左右得了的。谢氏为明哲保身,归隐太湖,宁愿子孙闲云野鹤,也不愿因一人之过,毁掉谢氏百年基业。

  直到现今,世间再无乌衣子弟,却有了姑苏儒仙。

  因噎废食,裴昀虽不敢苟同,倒也多少理解。

  沉默片刻,她缓缓开口问道:“老太君当真要抱残守缺,故步自封,哪怕谢家如今已经捉襟见肘,不复昔日辉煌?”

  今日姑苏谢家,已非当年陈郡谢氏,不经商,不出仕,府中却仍处处维持着昔日豪门望族的体面,且还要豢养幕僚门客,太湖一系依附谢家而生的世家门派,纵是祖产丰厚,又能挥霍到几时?裴昀在谢宅住了数日,哪怕不懂掌家理事如她,也隐隐从谢家奢靡的衣食住行中,嗅出了淡淡大厦倾颓的气息。

  果然此刻她稍加点明,谢若絮即刻微微色变,冷声道:

  “谢家内事,不劳外人费心,你既不愿嫁给我孙,便不该多嘴过问。今日老身言尽于此,休得再提,你速速离去罢!”

  逐客令既下,裴昀纵有满腔疑惑也无法再多问,谢若絮想取她性命易如反掌,此时她若是再自讨没趣提及那极乐天笑面生云云,恐怕只能横着出这乌衣庄了。

  当下她只得抱拳行礼道:

  “多谢前辈赐教,晚辈告辞。”

  ......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姑苏城富庶繁华,人杰地灵,实乃人间仙境。江南才子佳人尽聚于此,花街柳陌,众多娇艳名姬,楚馆秦楼,无限风流歌妓。俗语有言,“一枝独秀琴孤赏,不眠楼上艳群芳”,说的便是姑苏城里最出名的两家妓馆,城东因琴如霜而扬名天下的独秀楼,与城西“春宵苦短日高起”的不眠楼。

  与珍娘作别,离开谢家后,裴昀便直奔城西,据闻谢岑近日里便是留宿此地。

  进了不眠楼,裴昀开门见山道:“谢家大公子谢岑可在?”

  “这不眠楼成日里迎来送往,我又怎知这家公子那家公子的在不在?”鸨母以扇掩面而笑,“不如姑娘亲自去问一问楼里的小娘子们,兴许是她们谁人相好。”

  “好,那我就一间房一间房亲自问过去,”裴昀笑了笑,“但若惊扰了你不眠楼的客人,在下概不负责。”

  说罢裴昀越过鸨母,迳自上了楼梯,纵身一跃来到二层,当真一间房一间房的逐一踹门找了过去。因是光天白日,楼中留宿客人不多,都是娘子闺阁,裴昀每寻过一间,便会惊起声声尖叫,楼中奴仆护院亦尽数出动对裴昀围追堵截。

  便在这般鸡飞狗跳,一片混乱之中,裴昀来到后院,进了一处幽静院落,又踹开了一扇房门,终是见到了那要寻之人。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浴房,房中偌大地池,熏得水汽氤氲,谢岑仅着素白寝衣,斜倚在池边矮榻上,半敞的衣襟露出一片赤/裸胸膛,和上面的胭脂靡印,矮榻左右环绕着四个各有风韵的俏丽美人,一片欢声笑语,春色旖旎。

  “谢大公子好艳福!”

  裴昀冷着脸一步步走近,“将我扔到谢府为你挡刀挡剑,你自己倒是在此左拥右抱,风流快活,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我此行目的?!”

  谢岑半掀眼睑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如今离中秋时日尚早,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一紫衣女子卧于矮榻,头枕在谢岑的腿上,脆声问道:“这人是谁,怎敢来此寻你?好大的胆子!”

  谢岑手抚在女子娇媚的脸蛋上,手指在她腮上轻扣,随口道:“便是我那云姓朋友。”

  “哦——”

  女子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扭头将裴昀上下打量一番,戏谑道:

  “江湖人道谢家大公子好事将近,原来这位便是未来的谢家大少奶,她不在你谢家绣鸳鸯缝嫁衣,怎地来我不眠楼找男人来了?”

  谢岑轻笑了一声,戏谑道:“兴许是醋了。”

  他身侧正为他捏肩松骨的一红衣女子笑道:

  “还不是不满容容姐独占她未来夫君,来找你上门说理来了!这女人啊,自己没本事拴住男人,还要来为难我们姐妹,真是可悲啊!”

  “就是啊,有本事冲男人使去呀。”

  “自然是没本事,才会逼得未来夫君还未成亲,就来不眠楼找乐子了。”四女语气暧昧,意有所指,笑得花枝乱颤。

  但听一声脆响,软榻前小几杯盘凭空从中一碎两半,轰然倒地,而地面亦有一道被刀劈斧凿般笔直的浅坑,一路延展到裴昀脚下。

  裴昀挽花收剑,剑尖指地,冷声道:

  “滚远一点,我不想伤及无辜。”

  方才那一剑,只要再向前三寸便要劈在了榻上人身上了,几女不禁花容失色,颤抖着起身,悉悉索索退下了。独那紫衣女子苏容容还有恃无恐的卧在谢岑怀中,甚至是面露挑衅的望向裴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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