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83节(2 / 2)

  弈棋讲究全神贯注,同时执黑白子分心以对,自是困难重重,二叟棋路迥异,一人善攻,杀伐凌厉,一人善守,滴水不漏,但见谢岑初时落子极快,后续越来越慢,每一步都经过慎重思索才敢出手。

  这厢下棋的三人你来我往,周旋于算计与劫争,那厢观棋的五人亦沉浸其中不见轻松。

  人道袖手旁观者,机深亦损耗,甚至甚于下棋人,只因前者纵观全局,无胜负之心,故而更加冷静,也更加损耗心神。最先坚持不住的是丁云潇的小徒弟墨兰,她棋力不精,没看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其后是杜衡,他看得头晕眼花,借口尿遁一去不回;然后是丁云潇,她疲惫的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再也不敢多看棋盘一眼;最后才是裴昀,她紧盯着棋面局势,暗自计算着三方接下来的落子之处,时而皱眉,时而展颜,一刻也不错过。

  棋局如战场,但见方寸之间鼓角争鸣,旌旗猎猎,黑甲与白甲互相厮杀,倏尔边角纠缠,倏尔白刃相搏,倏尔濒死反扑,杀得是尸横遍野,昏天黑地。

  就在裴昀眼前几乎已有血色浮现之时,忽觉脸颊一凉,她被冰得一个激灵,几乎跳了起来。她茫然扭过头来,只见身旁颜玉央正不紧不慢的剥着一颗冰镇荔枝,褪去鲜紫硬壳,桃花红膜,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犹冒丝丝凉气的果肉,修长十指微沾甜腻汁水,缓缓滴落而下,此情此景竟是说不出的妍丽优美。

  裴昀看着看着,心中渐渐平和了下来,方才所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似乎都渐渐远去了。

  颜玉央淡淡道:“你再过忧心,到底不能替他上阵,不若静观其变吧。”

  说着他将剥好的果肉放在白瓷盘中,向她推了过来,那白瓷盘中不知何时已积了小山一般高的果肉,如雪山冰塔一般,望之可爱。

  裴昀垂眸注视了片刻,又抬头瞥了他一眼,缓缓伸手拈起一枚放进了口中。

  刹那间,冰凉解渴,口齿生香。

  她轻声道:“多谢。”

  这一局棋局下得旷日持久,从天光大亮,一直到日落西山,数个时辰中,二叟与谢岑不吃不喝,连移动都不曾移动,以致于在场众人都不禁有了观棋烂柯的错觉,棋盘方一瞬,世上已千年。

  直到掌灯时分,终有了分晓,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是谁胜谁负,一者三劫循环,一者四劫循环,竟是下出了两盘极其罕见的和棋!

  谢岑已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他挣扎着起身,对二叟郑重其事作揖行礼道:

  “多谢二位先生手下留情。”

  黑乌一声长叹道:“我二人素有惜才之心,公子棋力不凡,今日再斗下去,恐怕损耗心血,折你寿数,这一关便算你过了罢。”

  白鹭拈须颔首,亦开口道:“棋虽小戏,亦归之于正,隐大智慧。公子妄想攻守兼得,两全其美,执着于起死回生,反败为胜,此乃迷障也。须知成败须归命,兴亡自系时,该放手时须放手,当断不乱反受其乱。”

  谢岑听罢沉默片刻,再次行礼,由衷道:“晚辈受教了。”

  黑乌挥袖一拂,最后一枚四戒令现于棋盘之上。

  “去罢。”

第95章 第四十二章

  酒色财气,四枚四戒令皆得手,逍遥楼楼主中书君的神秘面纱终于要被揭开了。

  裴昀、颜玉央、谢岑三人由仆从引路,来到五楼正中央的主楼,但见门楣匾额行云流水三个字:逍遥楼。

  其下一左一右对联上书:

  北冥春山孰梦蝶

  南华秋水我知鱼

  裴昀在门口驻足,定定凝望这副对联许久,开口道:“嘲四戒,讽四艺,周庄梦蝶,无为而治,贵楼主莫非是庄老一派?”

  仆从低眉顺眼道:“楼主心思,我等不敢妄自揣度,这位公子若好奇,便亲自询问楼主罢。”

  随后他将三人领至会客厅,通传禀报之后,告知众人:

  “请诸位逐一随我入内面见楼主,不知哪位先哪位后?”

  裴昀率先站了起来:“我先!”

  其余二人并无反对,裴昀遂随仆从上了楼。

  裴昀一路被引进了一间房中,进门所见屋内陈设十分寻常,然布局习惯却眼熟无比。

  窗边一白衣身影负手而立,闻声转过身来,此人面容清俊,眉宇斯文,唇畔含笑,眼有细纹,周身散发着历经世事的沉稳淡然,处变不惊。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好久不见,小师侄。”

  裴昀百感交集望向眼前男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比照自己幼时记忆中的模样沧桑几分,却也沉稳几分。

  “果然是你,六师叔。”

  此人正是她小师叔公宋御笙之徒,亦是如今谢家家主谢若絮身边的红人,谢家远房子弟——谢文翰。

  逍遥楼门前那副对联,与春秋谷书斋门前所题一模一样。

  “六师叔,你怎会做了逍遥楼楼主?离谷这些年你与珍娘都经历了什么......”

  裴昀心中不解,迫不及待连连询问。

  可谢文翰却是抬手制止了她,他示意裴昀先坐,而后不慌不忙唤下人端上热茶与茶果。

  茶是蜀中碧潭飘雪,碧茶细嫩,茉莉雪白,可裴昀此时却顾不上细品,忍不住再一次唤道:

  “六师叔!”

  谢文翰端起白瓷盏,不紧不慢啜饮了几口香茗,这才缓缓开口:

  “小师侄莫心急,我知你心中千头万绪,只是我立了规矩在前,今日见我之人,只可问三个问题,其余无论你如何发问,我一概不予解答,纵使你是我师侄也不得例外。”

  “只有三个?”裴昀不满道,“这回可还是一问千金,要我奉上三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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