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96节(2 / 2)

  “未曾。”

  赵韧沉吟,“看来传闻大抵是真。”

  昔日翻云覆雨,叫人闻风丧胆的世子府,自当年云中宴一役后,似是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有人道北武林大局已定,又有太华派出面一呼百应,余下零星漏网之鱼掀不起风浪,不必世子府出手;有人道善恶有报,那世子颜玦罹患重病,时日无多,再无力相助其父;又有人道那颜玦锋芒毕露,引得颜泰临猜疑忌惮,父子失和,故而被囚禁别苑......

  谢岑道:“这几年颜泰临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然权倾朝野,却一直不曾给颜玦加官进爵,此事确然可疑,不知道四郎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他意味深长瞥向裴昀一眼,裴昀视若无睹,语气平平道:

  “听闻颜泰临与颜玦父子二人素有嫌隙,许是与此有关。”

  赵韧点了点头:“颜泰临自摄政以来大肆屠戮颜氏旧贵,扶植心腹,恐怕早晚有一天要除掉傀儡燕帝取而代之,今日世子,便是明日太子,立储一事必定要审慎为之。”

  谢岑似笑非笑道:“此人好大喜功,目光短浅,为巩固权势,将宗室中能征善战之将相继铲除,此举与自毁长城无异。若非如此,蒙兀两次来犯,北燕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兵败如山倒。”

  当今北燕,已非昔日兵强马壮,万人不敌。两年前,蒙兀攻燕,连破桓、昌、抚三州,沿野狐岭破居庸关,直抵燕京城下,僵持数月,久攻不下,及至蒙军粮草断绝,北燕援军来至,蒙兀这才撤兵。

  翌年,蒙兀重整兵马复又出征,三路南攻,轻易突破北疆防守,长驱直入再次围困燕京,北燕危在旦夕。然适逢大汗斡哥泰病逝,汗位更迭,蒙兀这才接受了北燕割地议和之请,退军北归,此后燕国北疆尽数变作蒙地。

  蒙军残暴,两次大战,北燕不仅数十万大军为蒙兀所灭,两河山东之地亦被蒙兀烧杀抢掠殆尽,赤地千里,人烟断绝,如此大伤元气,纵十年之功,也无法尽复旧观,燕廷不少官员因此甚至萌生迁都之念。

  裴昀忍不住道:“如今蒙燕相争,正是千载难逢之机,若我们乘势北伐,定能打燕廷个措手不及!”

  而赵韧却摇了摇头道:“蛮夷互斩,北方大乱,于大宋自然有利。能借蒙兀之势重创北燕固然是好,然北燕国力雄厚,亦非一朝一夕可倾覆,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如今形势尚不明朗,我等应隔岸观火,静观其变,何必此时插手,空耗兵力,届时恐怕落得个腹背受敌。”

  个中道理,裴昀自然明白,可却终是不甘心白白放任这等大好时机而无动于衷,只得饮尽杯中酒水,无声叹了口气。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赵韧每每御驾于此,纵是微服出巡,但丰乐楼上下对其身份心知肚明,从来不敢怠慢,他君臣几人在紫薇苑宴饮,自然是武德司守卫在外,摒退众人,可有一人素来是例外。

  内侍得赵韧首肯打开门后,果见一碧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将手中所托漆盘放在桌上,款款福身,开口道:

  “妾身见过赵公子,谢大人,小裴侯爷,不知今日这‘烧尾宴’诸位可还满意?后日便是冬至,妾身特意下厨亲手做了馄饨,请几位贵人品尝。”

  此女桃李之年,淡妆轻抹洗尽铅华,虽无倾国之貌,却是温婉秀雅,进退有度,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柔声细语如春风拂面,正是这丰乐楼的新东家解双双。

  谢岑笑道:“冬馄饨,年馎饦,能得解娘子亲自下厨,我等实在是有口福了。”

  解双双虽曾沦落风尘,却是极富才情,不仅琴棋书画皆精,更有一手好厨艺,自接手丰乐楼后,便新设了不少花样菜品,美味又不失风雅,仿古之宴便是出自其手。

  解双双嫣然一笑:“谢大人说笑了,不过是承蒙朋友不弃,妾身微薄技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裴昀用调羹舀起一枚馄饨,但见其拇指大小,白里透红,晶莹剔透,秀丽可爱,入口之后,肉馅鲜美,唇齿留香,虽是寻常吃食,却是难得的美味,只是——

  “馄饨所用,可非寻常面皮?”裴昀不禁问道,味道口感似是有所不同。

  “小裴侯爷果然心细,”解双双颔首道,“这皮并非面皮,而是以肉泥敲打而成,以肉包肉,在妾身家乡,唤作‘太平燕’,讨个吉利,谓之无燕不成宴。”

  肉泥敲打成皮,如面皮一般晶莹剔透,薄如蝉翼,非千锤百炼不可得,这道“太平燕”着实废功夫。

  赵韧也忍不住赞叹道:“解娘子有心了,看来今日我等又是沾了疏朗的光。”

  谢岑不置可否:“公子说笑了。”

  而解双双亦是笑而不语,一双含情目若有若无落在谢岑的身上。

  若说攀高枝,那高枝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解娘子正是谢岑的红颜知己。

  谢岑素来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身边皆是露水姻缘,来去匆匆,独这位解娘子留得最久,可二人的关系却颇有些耐人寻味。若说无情,当年正是谢岑为解双双赎身,又为她牵线盘下了炽手可热的丰乐楼,助她在城中站稳脚跟。可若说有情,却又始终无名无分,解双双日日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不乏入幕之宾,而谢岑身边亦红粉佳人不断,二人若即若离,叫人摸不透,看不穿。

  解双双退下之后,赵韧突如其来问了裴昀一句:

  “四郎可还记得小霸王潘怀礼?”

  裴昀一愣,迟疑道:“可是成国公府的那位小公子?”

  “正是。”

  裴昀失笑:“怎会忘记!”

  这小公爷飞扬跋扈,肆意妄为,在临安城中做出过许多令人啼笑皆非之事,但人倒也不算坏。当初他们设局以琴如霜引假太子千面郎君上钩,这潘怀礼误打误撞横插一脚,险些坏了大事。

  “上个月他成亲了,四郎可知他所娶何人?却是那虞部员外郎钱仪之女。”

  这钱家小姐虽未出阁在临安城中却是凶名在外,因其性格暴躁,常惹祸端,人送外号“母夜叉”。

  “小霸王配母夜叉?”裴昀不禁目瞪口呆,“这成国公府往后还哪有安生日子?”

  “此言差矣。”赵韧笑道,“有道是一物降一物,那钱氏女嫁进潘府后,非但没掀起风浪,连潘怀礼也消停了不少,据说二人同进同出,如胶似漆,甚是恩爱,可见千里姻缘一线牵,妙不可言。”

  裴昀无奈摇头:“这倒是稀奇了。”

  不过一段姻缘能一举除掉城中两大祸患,也算是大功一件。

  赵韧手捧茶盏,以茶盖轻拨茶面,慢条斯理道:“却不知疏朗听罢可有动意啊?”

  裴昀这才明白,他绕了这一大圈,最终目的原来是敲打谢岑的婚事。

  可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谢岑却是仍在顾左右而言他:

  “官家所言甚是,当初那潘小公爷成亲,我还不曾送上贺礼,如此天作之合实属罕见,来日我定亲自上门补送。”

  “疏朗何必装聋作哑?”赵韧不禁放下茶盏,幽幽一叹,“你可知朕每月要替你压下台谏多少道弹劾你行为不端,出入风尘之地的札子?你游戏人间这许多年,也该收收心了。”

  谢岑今年二十有六,位极人臣,仪表堂堂,却至今未婚,如此大龄旷男,朝中实属罕见。若非他身边确然花红柳绿不断,恐怕早就要被传有断袖分桃之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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