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16节(1 / 2)

  凌青松大喝一声,抬手接过酒杯,沉声道,

  “凌青松今生无悔与你相识,下次再见之时,我绝不会手下留情!”裴昀喉头哽咽,张了张口,一时没能发出声响,便只颤抖的伸出手,默默将酒杯一同举起。

  三人碰杯,酒水四溅,仰头饮过,而后相继掷杯于地,那精美的酒盏自此支离破碎,亦如三人鲜衣怒马少年时的全部过往。

  割袍断义,恩断情绝。今朝金杯共汝饮,他日白刃不相饶。

  裴昊拱了拱手,最后看了二人一眼,就此转身离去。

  裴昀望着眼前之人决然的背影,过往回忆骤然纷踏而至,一时红了眼眶,她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喊道:

  “大哥!”

  她拔腿追了上去,却因内伤虚弱,一个踉跄扑到在地。早已冻硬的积雪摔得她四肢生疼,她却浑若不觉,只用尽全身气力向前方嘶吼道:

  “大哥!我还没学全裴家枪法,还有十二式爹爹没有教我!裴家枪法不可就此失传!大哥,我求求你不要走——”

  裴昊闻言身形一晃,就此驻足停步,他没有回头,却是隐约可见双肩一耸,怅然一叹。

  裴昀模糊泪眼望此,不禁心头燃起一丝希望,以为他就此回心转意,谁料下一瞬,便听他大喝道:

  “拿枪来!”

  裴昊解下玄色大氅扔飞一旁,一身狰狞铠甲犹带硝烟刀痕,他双手握紧千军破,高声道:

  “四弟,你看好了!”

  霸王骁勇一丈威,红缨梨花动四方!

  便在这寒风萧瑟,冰天雪地之中,他再舞起了裴家枪。

  矫如蛇,猛如虎,疾如电,迅如风。裴家枪法一招一式,便如武将一生。

  少年好学,“闻鸡起舞”“手不释卷”,不畏艰险“披荆斩棘”,“碧血丹心”只为“精忠报国”。

  弱冠之龄,驰骋疆场,“六出祁山”“围魏救赵”,战功赫赫赢得“万里封侯”“国士无双”。

  不惑之年,渐遇坎坷,纵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仍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奈何终究流光易逝,白驹过隙,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随着招式变换,裴昊动作也变得迟缓,如同当真走完了这一世一般,终是壮士暮年,垂垂老矣。

  然而便在一转身,一回首之间,他眸中突然爆出一团精光,手中长枪急转,用尽毕生之力雷霆万钧一击,俨然与敌人同归于尽之态,长枪拍地,刹那间山摇地动,激起漫天雪雾,乾坤色变!

  裴家枪法第三十六式,马革裹尸!“裴昊已死,从此世上只有阿穆勒。”

  精钢所炼不世神兵自中央拦腰而断,两截断枪斜插在雪地之上,一旁孤零零印着一串渐行渐远的足迹,直到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

  ......

  燕京,小汤山

  昔日繁华鼎盛的都城经战火蹂/躏,已是破败不堪,一片狼藉,藏于深山之中的僻静别苑虽侥幸逃过一劫,却终究是人去楼空,荒凉凄清。

  后山一处汉白玉石碑灵冢前,不过大半年无人打理,已然荒烟蔓草,风雪半埋。一个颀长瘦削、衣摆脏污的身影,在深山积雪中艰难而行,不知寻觅了多久,终于站定在了墓前。

  当日李无方将颜玉央自幽兰轩救走,夜奔千里,天亮时分才驻足,将奄奄一息的他随手扔在了荒山一处溪边。

  “我将你自燕京救出之后,你答应过我什么?从此以后,斩七情断六欲,不理世事,专心习武,如此誓言你都忘却了吗?昔日我教你的清静无为功法,你都抛之脑后了不成?”

  颜玉央偏头吐出一口鲜血,勉强开口道:

  “不曾......只是,我不甘心......”

  李无方的目光中有淡淡嘲讽,“待你入臻化境,便会明白眼前王权富贵,儿女情长,不过过眼云烟。我本以为你之前少年心性不定,现今历经大起大落,终能大彻大悟,却原来凡夫俗子难成大器,到头来还是困于一己私情。”

  颜玉央擦去嘴角的血迹,抬眸望于他,笑了起来,

  “斩七情断六欲......国师自己又做到了吗?若你当真无情无念,现今为何又出手救我?”

  李无方一怔,而后仰天长笑:

  “好好好!这次竟是我一时心软,堪不破了。”

  他乃天纵奇才,少年时武功便已鹤立鸡群罕有敌手,而立之年纵横江湖,意气风发之际,却骤然遇强敌遭重创,自此他明白学无止境,天外有天。经此一挫,他大彻大悟,决然抛弃红尘羁绊,一心只求武学极致,为练成天书神功,他经营大半生,如今终得神功大成,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世间再无敌手!

  他在人世活了将近百年,无妻无子,无牵无挂,唯有此人随他学过一招半式,勉强算得半个徒儿。他如今耄耋之年,心愿了却,纵无高处不胜寒之唏嘘,却也终究是生出几分传道之心,想将自己毕生所学留于后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竟是也没能免俗,眼下被颜玉央点破,他才恍然大悟。

  “既已登峰造极,又何须在乎身后之事?既是俗世执念,便自该一刀两断!你我缘尽于此,后会无期!”

  李无方说罢,大笑三声,转身而去,飞天遁地,再无影踪。山野空旷,只留下了颜玉央一人。

  颜玉央在山中独自挣扎休养数日,鬼门关里打转一圈,终是撑了过来,忍着未愈剑伤,一路北上,昼夜赶路,跋山涉水最后回到此地。

  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坟前碑文片刻,弯起双膝,缓缓跪了下来,伸手轻轻擦去墓碑上冻结的风霜尘雪。

  家母池琳琅之墓

  这是他血脉至亲最后的长眠所在。

  他从怀中拿出一条十八子珠串,因年头久远,时时把玩,手串早已被盘得油光水亮,粒粒包浆。金丝楠、紫檀叶、老菩提,每颗珠子皆名贵非凡,唯有佛头处是一颗寻常翠玉珠,年头久远,几经波折,珠上已有蛛纹裂痕。

  上面浅浅刻了一个“琳”字,池琳琅之“琳”。

  颜玉央抚摸着那颗翠玉珠,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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