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19节(2 / 2)

  说罢,他示意裴昀看向桌案上墨迹未干的纸卷,“四郎且替朕瞧一瞧,如此措辞可还妥当?”

  裴昀抬眼一望,但见其上白纸黑字赫然写着:

  “......朕以寡德,兵民之死战斗,户口之困流离,室庐靡村,胳胔相望,是皆明不能烛,德有未孚,上无以格天心,下无以定民志......”

  裴昀一窒:“官家要下罪己诏?”

  虽说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下罪己诏之天子多不胜数,其中不乏汉武帝唐太宗等圣武明君,然终究是自责其罪,非朝堂危难人心涣散至极时不可为。

  “北伐入洛乃朕一意孤行之举,事到如今,朕不下罪己诏何以面对满朝文武,面对边关守将?”

  赵韧眸色一片幽深,眉间沉郁凝滞浓得化不开,他沉声开口道:

  “朕好大喜功,被蔡州大胜冲昏了头脑,欲做中兴之主,却终究是自视甚高。这个皇位,朕坐得甚至不如父皇,至少他尚有自知之明。”

  “官家——”

  入洛之役确然是赵韧之过,可终究不过是一时冒失进取,他又怎能自暴自弃,与那昏君赵淮相提并论?然赵淮毕竟是其君其父,裴昀身为臣子,自不能妄言其过,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开口劝慰。

  赵韧似乎也清楚裴昀为难之情,只淡然道:“四郎想说什么,朕心中明白,不必多言了。朕乏了,你且退下罢。”

  话已至此,裴昀不可再留,况且观赵韧神色却是疲倦虚弱,只行礼告退道:

  “臣必会尽快寻到救神医为官家诊治。”

  临出门之时,裴昀突然又被赵韧唤住:

  “四郎——”

  裴昀回头,只见烛火映衬之下,那九五之尊的神情晦暗不明,出口之话却是透着说不出的惆怅与哀伤:

  “替朕送一送疏朗罢,朕无颜面对他。”

  经此一役,朝中主战官员皆受处罚,江淮制置使宋信南官削三秩;首相邓明德罢相,改为观文殿大学士;而参知政事谢岑降为礼部尚书,外放出知泉州,即日启程。

  裴昀拱手垂眸,轻声应道:

  “官家不提,臣也会去的,官家且放心。”

  ......

  自上次裴府争执不欢而散,几个月来裴昀与谢岑再未照过面。此番裴昀思来想去,还是主动找上了谢岑提出为他践行,去处自然还是老地方——丰乐楼紫薇苑。

  暮色四合,灯烛荧煌。裴昀前往丰乐楼赴约的路上,本是怀着一腔萧索离愁,可推开紫薇苑房门之时,差点被气个半死。

  但见房中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满室红巾翠袖,莺歌燕舞,不知道还以为一步踏进了青楼妓馆。

  桌上杯空酒残,掌柜解双双娉娉婷婷陪坐一旁,七八个妙龄女郎或站或立围了一圈,正兴高采烈的注视着正中央的谢岑,与另一发簪芍药的蓝衫小娘子,二人正在玩博戏除红。

  蓝衣娘子犹犹豫豫只掷得一个“咬牙四”,而谢岑抬手便是“满园春”,顿时落得满堂喝彩。

  “暮雨这番输了三帖,可是要罚酒三杯了。”谢岑含笑将酒盏向其唇边喂去。

  那小娘子羞得满面通红,周围姐妹起哄调笑不停,解双双气定神闲而坐,漫不经心摇着手中团扇。

  裴昀站在一旁忍了又忍,终于耐不住曲指重重敲了敲一旁柱子:

  “差不多得了!也不怕台谏又弹劾你酒楼狎妓,如今你当真是破罐破摔了不成?”

  话音落下,嬉闹声骤停,众女战战兢兢的看向谢岑,一时间不知所措。

  谢岑慢条斯理仰头饮罢杯中美酒,戏谑开口道:

  “你们先退下罢,今夜宴饮乃是小裴侯爷做东,若点太多花牌,惹恼于她,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众女依言离去,出门前望向裴昀的目光不禁生出三分鄙夷,仿佛在无声的控诉她抠门吝啬。

  裴昀百口莫辩,不禁气结。

  那唤作暮雨的妓子依依不舍起身,谢岑伸手捏了捏她的粉颊,笑道:“下去等我,嗯?”

  而后他又对身旁的解双双道:“你也先回吧,我与裴大人有正事要谈。”

  解双双顺从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去为你收拾行李。”

  “不必了,叫暮雨去罢。”谢岑面上笑容不变,“你事多繁忙,后日也不必亲送我了。”

  解双双脸色一僵,美眸中有泪光闪过,却硬撑着没有落下。她没有多问,只勉强笑了笑,向裴昀福了福身,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出门之后甚至没忘了贴心将房门随手关阖。

  一室胭脂红粉转眼散去,到最后只余谢岑一人孤坐,自斟自饮。

  裴昀抱臂冷眼看完这场依依惜别,语气不善道:

  “结束了?多谢你将离别悲切冲淡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受官家所托,我当真不该来找你!”

  “悲切?有何悲切?”谢岑笑着反问,“自古外放皆是人杰才俊,苏东坡何如?白居易何如?况且那泉州海贸繁荣,富庶昌盛,此行乃是优差,何来悲切之说?”

  裴昀冷哼了一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人家有朝云,你有暮雨,真当自己是东坡居士?临安城里的琵琶语你听得还不够?”

  谢岑垂眸,懒懒散散道:“自然是不够的。”

  此话说完,二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谢岑一言不发另倒了杯新酒推于裴昀面前,裴昀亦毫不客气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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