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21节(1 / 2)

  这人眉清目秀,双颊瘦削,骨相凌厉,笑眼弯弯,虽已而立之年,眉宇间却有一股少年意气,明白知他城府深沉,却偏偏丝毫不叫人觉得厌恶,纵是生就刻薄寡相,却又一身正气凛然,颇有几分矛盾之感。

  他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

  “在下白行山,见过小裴侯爷。”

  与此同时,探路归来的卓航也在裴昀身后小声道:

  “那厢树下避雨的挑夫说,这位便是白行山白大人......”

  裴昀顿时目瞪口呆。未曾想那战功彪炳的白安摧脱去盔甲,竟是如此布衣儒生!

  她颇有丝哭笑不得道:

  “在下眼拙,没能看出白大人身份,可若在下没猜错,白大人应当早已在此恭候我多时了吧?”

  回想刚才二人对话,竟是句句试探。

  白行山也不否认,迳自道:

  “在下多年行伍,每每眼见朝中派来的钦差督军,多是酒囊饭袋,迂腐庸人,心中忐忑。如今未亮明身份,便前来与小裴侯爷相见,一探究竟,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说罢长鞠一躬。

  不知为何,裴昀虽被他戏弄一番,却并不生气,此人心机颇深,却又坦诚直率,才华横溢,言之有物,那蒙兀弱点之论,她听罢亦是受益匪浅,因此并不以为忤,只笑道:

  “白大人言重了。却不知方才片刻功夫,白大人试出什么了?”

  “轻装简从,是为廉洁,爱马惜宠,是为仁善,对天下大势鞭辟入里,是为大智,白某今日当真不虚此行!”

  “白大人谬赞了,”裴昀不禁失笑:“愿者上钩,这钓得竟是我自己。”

  白行山闻言哈哈大笑:“也不尽然,当真有位算命先生如此对我而言,只是我不曾想到,此金鲤非彼金鲤,现下看来他也算是所言非虚。”

  “白大人对卜卦扶乩之事如此偏好?”

  白行山摆了摆手:“欸~子不语怪力乱神,比起求仙问卜,我更信人定胜天。只是蒙兀人笃信此道,那王子库腾身边便有一卜卦算命的术士,诨名唤作青囊生。传言库腾每每出兵之前,皆要寻此人求问凶吉,依其卦象行军,因此百战百胜。我观测许久,此人是否能掐会算不好说,但于星像风水、天文水利确有不俗造诣,蒙军照其指示出兵退兵,屡次占尽天时地利。这青囊生说是方士,实乃军师是也。故而我便也想在民间招揽这般能人为军中效力,可惜寻来的皆是些江湖骗子,不足为信。”

  青囊生此名裴昀还是头一次听闻,再加上那神秘的帝师巴格西,这赫烈汗麾下确是有不少能人异士。

  “白大人所说招才纳贤之处,是否便是如今城中声名远播的招贤馆?”裴昀问道。

  她入蜀这一路上早有耳闻,百姓口口相传,新上任的四川制置使大人广发告示,于重庆府设“招贤馆”,集众思,广忠益,招揽民间能人贤士,不拘一格降人才,颇有信陵孟尝之风。

  “正是!”白行山出言邀请道:“不知小裴侯爷可有兴趣,随我前往游览一番?”

  裴昀欣然一笑:“求之不得!”

  ......

  招贤馆,位于城中最繁华的鼓楼白象街上,帅府兼重庆府衙之侧,馆中置厅堂客房,陈设用具与帅府中别无二致。各地不少有志之士慕名而来,每日馆中人来人往,车马盈门,好不热闹。

  白行山自入蜀主政,礼贤下士,事必躬亲,隔三差五便在招贤馆亲自接见上门的贤士。

  裴昀与卓航随白行山来到招贤馆中,与其一同会见了十数名毛遂自荐的贤士,这其中有江湖侠客,有落第书生,有百工匠人,亦有和尚道士,可谓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而白行山慧眼识珠,辨人极准,通常交谈过三言两语便能看出对方深浅,确有真才实学之人便礼遇收留,若有滥竽充数之徒亦客气请走。

  衙门小吏候在一旁,遇妙计良策,即埋头记下,一个下午时间,果然收获颇多。

  入夜后,白行山邀裴昀入府衙做客,为她接风洗尘。裴昀本以为他要大摆筵席,不愿前往,可白行山却是直接将她带入内堂,叫妻子晚娘置办了一桌家常小菜,列席作陪的只有其副将一人。

  此举大合裴昀心意,于是几人入座,饮酒谈天,不拘礼数。

  副将陈固二十七八上下,生得浓眉大眼,孔武有力,一看便是精干悍将。裴昀越看他越是眼熟,忍不住出言询问。

  陈固听罢哈哈一笑:“小裴侯爷真乃过目不忘,小人原是忠顺军凌将军麾下劲军统制,曾随凌将军一同打过蔡州之战。当日攻城之时,小裴侯爷一马当先跃上城头插上宋旗,小人紧随其后第二个登城,有幸与小裴侯爷并肩杀过敌。”

  裴昀听罢恍然大悟,不由举杯道:“陈将军英勇过人,这杯在下敬你!”

  于是二人一同碰杯,饮罢酒后,裴昀笑道:“在下身在临安,也听闻过白大人在江淮巧计智解安丰之围,在运山城击毙蒙军副帅这等丰功伟绩。今日招贤馆一游,得见白大人更是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当真是文武双全!”

  白行山不矜不伐道:“白某肚子里这点文墨,叫小裴侯爷见笑了。我少年之时曾在白鹿洞书院读过几年书,后因故辍学,也没能考取什么功名。后索性弃笔从戎,投身军旅,到淮东制置使大人麾下做了一小小幕僚,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从文入武,仍是平步青云,白大人实在是过谦了。”

  几人越聊越是投机,酒过三巡之后,裴昀索性道:

  “二位不必再侯爷长侯爷短了,唤我一声四郎便好。在下虽领钦差督军一职,却并非是当真来督察军务,官家既然亲口许诺,白大人全权处置川陕四路军政,不必事事禀报,便自然不会对白大人心生猜忌。在下主动请缨前来蜀中,一来是想为国尽忠,二来亦是敬佩白大人为人,绝无半分越权之心。如今川蜀百业凋敝,万事待兴,白大人若有吩咐,在下必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能在大宋生死存亡关头,毅然入蜀,力挽狂澜,解朝廷燃眉之急,本就堪称忠臣义士。更不消说白行山入蜀之前,曾向赵韧发下宏愿——愿假十年,外御鞑虏,内安百姓,手掣全蜀之地,还之朝廷!

  只此一句,便值得裴昀钦佩。

  白行山乔装渔夫前来试探她,来的路上她又何尝没有暗中向蜀地百姓打探过白行山。她得知此人上任之后,便即刻惩贪官,纳贤才,修工事,复农田,安民心。而今日一见,确实名副其实,正如连那朝天门码头的挑夫都能认识他,此人一心鸿鹄之志,满腔赤胆忠心,定能重塑川蜀繁荣!

  此时她言尽于此,也算是和白行山推心置腹,交了个底。

  白行山听罢果然大喜,朗声笑道:“爽快!早在江淮之时,我便已听岁寒言及裴家四郎为人侠义,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后我便唤你一声四郎,而白某痴长你几岁,私下里你便也唤在下一声安摧兄便好。”

  裴昀亦不推辞,依言唤道:“安摧兄。”

  “四郎如此干脆,我也不见外了。”白行山正色道,“眼下正有一当务之急,非四郎为之不可。今日招贤馆一行,虽未遇得良才贤士,但听四郎偶尔开腔,皆是言之有物。除武学兵法、史书典籍外,四郎于医星占卜似乎也颇为熟稔,若论文武全才,非你莫属。如今招贤馆虽宾客满座,却是良莠不齐,正缺四郎这般人坐镇,不知四郎意下如何?”

  白行山如今总揽川蜀军政大事,日日公务缠身,欲礼贤下士,却实在分身乏术,而以裴昀之身份声名,坐镇招贤馆正是不二人选。

  裴昀深知此理,听罢当即一口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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