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50节(1 / 2)

  那是一颗鲜活的心,伤痕累累却依然顽强跳动的心,粉身碎骨也至死不渝的心。

  阿英!英英!

  是谁在唤她?

  明明她已把七情六欲全部斩断,明明她已将人生八苦统统遗忘,所有的遇见都不曾遇见,所有的经历都不再经历,为何还有人不愿放开她的手?

  阿英,阿英,从头到尾,这世上也只有一人会这样唤她,这个从不曾存在过的名姓,只因那一人才有了鲜活的意义。

  我是阿英,阿英是我,但我只是阿英吗?

  忽有黄钟大吕,世外仙音,如雷贯耳: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你这一生,苦多乐少,常失常痛,倘若能够选择,你是愿意懵懂浑噩,无知无觉,还是愿意清醒自持,不忘初心?你是想要逃避现实,自欺欺人,还是哪怕凄风冷雨,披荆斩棘,亦九死未悔,直面严冬?

  倘若能够选择

  本就没有选择

  我本是我

  我永远是我

  我宁愿是我

  醍醐灌顶,石破天惊!

  眼前无穷无尽的碧蓝刹那间碎裂成片,天塌地陷,大潮褪去,过往回忆纷沓而至,她自永世沉眠中睁开了双眼。

  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密林还是那密林。

  她定定望向面前那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瘫软在地之人,二人仿佛隔着千年生死轮回,百载爱恨情仇,四目相视。

  是久别重逢,亦是咫尺天涯。

  他轻声问道:

  “你是裴昀,还是我的英英?”

  她没有回答,只静默望了他许久,启唇轻声问道:

  “我的剑呢?”

  颜玉央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就这样黯淡了下去,他垂眸沉默半晌,低低道:

  “送去杨家了。”

  裴昀虽不知详情,但也多少猜到了几分前因后果,不由瞪了他一眼,走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右臂折了,断骨自伤口处支出,看起来十分可怖,双腿膝盖尽碎,就算侥幸愈合日后也未必能再站起来了。但如此这般不过都是外伤,最重的一处还要数腰腹间挨的那掌,这掌正中丹田,若无意外,他的武功自此算是彻底废了。

  她不禁心口一窒,浑身如坠冰窖。

  她起身向林中走去,片刻后回来之时,手中抱着一大把枯枝木条,放下木枝,她俯身将他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衫里衣全部脱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碎布条。

  他腿上伤处太多,其中又有碎骨,接驳不易,她花费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勉强处理。右臂那处断骨更重,她甚至有些不敢下手,踌躇半晌,她颤抖着双手握住断骨两侧,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对!

  尖锐的痛意直击大脑,颜玉央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裴昀随即用树枝与布条将他的断骨处一一固定绑紧,做完这一切后她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向后一倒,瘫坐在地。

  抬起眼来,只见颜玉央双目紧闭,脸色灰败不堪,除去鼻端微弱到几不可查的起伏,整个人仿佛已经就此死去了一般。

  她忍不住抬手为他擦去额头湿漉漉的冷汗,抚平鬓边的乱发,指尖顿了顿,而后轻之又轻的摸上了他的脸颊。

  如今无医无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却不知他能不能撑过这一劫。

  望着着他不自觉紧皱的眉心,她心中怅然一叹。

  她将身上的银饰小心翼翼一件件摘下,发簪、顶花、排梳、项圈、手镯,又脱下嫁衣外衫将其仔细包裹好。

  而后她升起一堆篝火,将一旁草丛中那只被踢得五脏六腑尽碎的大虫拖到了火边,用磨利的石片将其开膛破肚。

  天目王被她冲破迷心咒一掌击退,却是惊大于吓,待其回过神来,必会再次来袭。对方虽身受重伤,但裴昀也伤得不轻,她清楚自己仍不是他的对手,在他卷土重来之前,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

  他们已在大爻山中一路向西走了八天了,若不出意外,再行三天左右,便会到那川蜀与南疆交界处,而过了交界处,离那个地方便不远了。

  她面无表情收拾着手下的虎尸,任腥臭的血液喷溅在身上,心中一片冰冷杀意。

  那天目王若是识趣,最好自行逃走,若他三天后再敢现身,她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

  接下来的数日里,裴昀用藤条树枝编了一个简易的木筏,拖着颜玉央在密林中翻山越岭穿行。

  颜玉央的伤势很重,当晚便开始发起高烧来,因被灌了虎血,勉强撑过了最凶险的头一夜,但之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被高烧与剧痛折磨的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极少,每每有意识之时,便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人拖行而走,山林崎岖,草木茂盛,无论前路如何艰难,那人的脚步都分外坚定。

  时不时有清凉的汁水和嚼烂的肉泥被喂到他的口中,有被捣烂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处,更有内力自他后背被送入由始至终护着他的心脉,吊着他一口气不散。

  一夜之间形式突然翻转了过来,她成了庇佑者,而他成了拖油瓶。

  他其实很想问她,你如此费尽心思照料我,到底是因生死蛊,还是旁的?

  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不止因身体虚弱到无力发声,喉间火烧般干涩难耐,更因为那个回答,他不敢听。

  第五日黄昏时分,裴昀拖着颜玉央终于从那绵延百里的大爻山密林钻了出来,此时她亦是筋疲力竭,双手双肩生满了血泡,可望着眼前与南疆截然不同的地形植被,与愈加熟悉的山路地貌,她不禁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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