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70节(2 / 2)

  “她是如何去的?”他轻声问道。

  “她只身闯入大宋禁宫,被大内高手围攻,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听宋御笙如此回答,李无方不禁有丝释然,又有丝恨铁不成钢,他不问她为何闯入禁宫,在他的眼中,天下无处不可去,无事不可为,律条礼教形同狗屁,他只怒其不争:

  “区区几个所谓大内高手便能将她重伤,这些年来她究竟自甘堕落到了何等地步!”

  宋御笙面色一寒,身上释放出骇人的杀气,可却是转瞬即逝,眨眼间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温和笑意,甚至笑得更欢畅,更愉悦。

  “原来在大师兄眼里,世人只有武功强弱之分,不念丝毫旧情旧爱吗?”

  李无方冷漠道:“七情六欲,实属无谓,儿女情长,更是过眼云烟,只有登峰造极,一窥绝境,才是人生真谛,尔等凡夫俗子终其此生也不会明白。”

  “登峰造极?一窥绝境?呵呵,师兄教训得是,师弟确实从来不明白,只是师兄如今可如愿以偿了?”宋御笙意味深长道,“师兄可知晓,为何你自认天下无敌,今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败于我这小徒孙之手吗?”“果然是你使诈。”李无方面色阴沉,“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何我井、荥、俞、经四穴疼痛难当,体内真气一经流转,便从合穴倾泻而出,为什么?!”

  “为何是我使诈?师兄难道从不曾怀疑是你自己功行岔路,练错了道,亦或者是那九重云霄功本身便有缺陷弊端吗?”

  “不可能!”李无方斩钉截铁道,“我绝不可能出错!湛紫光那老道以身试法,我避开了他的错路,以玄英、青阳、朱明、白藏阴阳交替之序,顺势而练,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乃天道之大经也,绝对不会出错!”

  宋御笙点了点头,颇有些遗憾道:“阴阳交替,四季流转,如此顺序练功自然不错,可除此之外其中还有另一关隘,师兄你单单记得阴阳之势,怎地忘记了五行之道呢?”

  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

  李无方何等人物,自是一点即透,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缺了一行!”

  四门功法对应五行,缺了属土的长夏!

  “不错,那第五行便是——”

  “《长生经》!”

  宋御笙话未说完,自进门起便一言不发的裴昀猛然开口,似呢喃,似呓语:

  “第五门功法,是天书下卷《长生经》......”

第192章 第二拾二章

  长夏属土,旺于四季,为四季之末月,人虽贵为三才之一,然终为土所造,生于地,立于地,制于地,归于地。土之所存,阴阳乃此消彼长,四季乃周而复始,五行乃自然流转,万物始长生,故名《长生经》。

  “顾名思义,先入为主,无论那宋真宗还是刘太后,心心念念的都是长生不老,然而他们统统理解错了,那《长生经》内记载的从来不是什么长生之法,希夷先生延年益寿之法早已传给了弟子,天书下卷不过只是中卷的补足,有了下卷,中卷的九重云霄功才能真正成为盖世神功。所以师祖秦巽留下最终一卷没译完,而师父外出寻了一遭只将玄英功带回任由其余三篇功法流落江湖,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旁人就算侥幸所得也无济于事,只要没有《长生经》,即便练成四篇功法,也终究会有功力反噬的那一天。”

  裴昀听罢心中波澜起伏,李无方愣怔不语,宋御笙好整以暇观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三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石室中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李无方再次开口,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你一早便知晓了此事?你故意将手札中这一页藏匿起来?你想让我走火入魔,功力反噬而死?”

  “正是如此。”

  宋御笙毫不反驳,直截了当承认了此事:

  “其实师父的手札之中,对于三篇功法的归属,都有详尽的记载,青阳功为太华真人湛紫光所得,朱明功为朔月教教主所得,白藏功为辽儿公所得,没想到我隐去了其中关键线索,大师兄你大海捞针仍能找到其中两篇,更是得遇贵人,过了阴阳之序这一险关。听闻《长生经》现世之时,我真是捏了一把汗,唯恐那经书落在你手中,幸而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因誓言不得入江南一步,最后一场天降大火将一切化为乌有。为助师兄你一臂之力,我派小徒儿千辛万苦将朱明功奉上,为的就是让师兄你毫无后顾之忧练完四门功法,毕竟你我都年事已高,人世无常,再拖下去,恐怕真有一天谁有个三长两短,我无法亲眼得见你自取灭亡的这一天,如此岂不是天大的遗憾?”

  “人体井、荥、俞、经、合五输穴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经脉真气流转,从小到大,由浅入深,你只练得其四,合穴自会成为你的致命罩门。我知晓那心明镜和尚,乃师兄你心中不可逾越之坎,故而今天你一定会出现,你一定会当着天下人之面,堂堂正正的打败当年劲敌,一偿五十年之夙愿。而我偏偏要你玩火自焚,要你自食其果,要你败在自己一生所求之上,要你在这辈子最张狂得意之时从云端狠狠摔落,要你为当年的抛妻弃徒妄自尊大付出代价,我要你死在你自己手里!哈哈哈哈,师兄,如今这份苦果,你品味得如何?”

  说到最后,宋御笙不可抑制的仰天长笑,状若疯癫。

  那是复仇的快意,是扭曲的怨毒,是等待了半生筹谋了半生终于收获想要结果的欣喜若狂。

  与李无方终于打败心明镜相仿,为了这一刻,宋御笙也足足等了五十年。

  “天书、长生经、云霄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汲汲营营谋求大半辈子,原来只是一场作茧自缚,我的一举一动竟然全在你的意料之中,我自诩高人一等,目空一切,到头来却被你耍得团团转!哈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

  李无方同样放声大笑,且悲且喜,且怨且恨,双目中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但见石牢之中,两个加起来年近二百岁的白发老者相对大笑,震耳欲聋,这场景何其古怪,何其诡异,倘若谁不小心误入其中,一眼之下决计猜不到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何等曲折的恩怨,何等复杂的纠葛。

  裴昀看了一眼轮椅上所坐之人,又望了一眼墙上所锁之人,不禁有些无措。

  自进入石牢之中,她便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如看一场荒诞的闹剧,如听一折虚构的戏文,恩怨情仇,爱恨憎恶,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她生性耿直,恨到了极致,所想也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拚个你死我活,断然没想过这世间还有这般谋划了五十年,等待了五十年的复仇,这样隐忍,这样迂回,只为了在最恰当之时,给予那人致命一击,不仅伤害他的□□,亦击垮他的灵魂,摧毁他的信仰,从内到外彻底杀死他,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是我棋差一招,不慎着了你的道,既然我时日无多,你也一同来给我陪葬吧!”

  只听一声巨响,李无方浑身真气骤然暴涨,四肢脖颈乃至琵琶骨上所穿的锁链都被他震飞开来,他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到宋御笙面前,俨然要与他同归于尽。

  “住手——”

  宋御笙轮椅不便,没能及时躲闪,裴昀下意识飞身冲了过去,挡在了小师叔公的面前。

  “滚开!”

  李无方此时已完全失去了理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裴昀所有抵抗的招数都如泥牛入海,顷刻间便已被他死死扼住了脖颈,李无方右掌高举,眼看就在落在她天灵盖上,裴昀甚至已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掌风,生死只在刹那之间——

  “李清瑟!你可知晓她是谁?你可知晓她是你何人?!”

  裴昀只觉李无方落掌之势一滞,那炽热的掌心就悬在她额头上方半寸之处,骇人的压迫逼得她甚至睁不开双眼。

  李无方咬牙切齿挤出了几个字:

  “她是谁?”

  “你可知你离谷之时,师姐已有了身孕,她不管不顾的四处寻你,甚至跑到宝陀山来要人,最后被大光明寺的和尚打伤,以致于后来早产,诞下一女婴。那女婴长大成人后,嫁入了临安武威侯府,多年后南宋伐燕之战,夫妇俩一同死在了战场之上,候府满门亦被抄家流放,师姐夜闯禁宫,为女儿一家报仇,这才被大内高手重伤而亡。而你此时此刻掌下之人,正是那侯爷夫妇唯一女儿,是你亲外孙女,是你李清瑟在人世之间的唯一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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