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89节(2 / 2)

第215章 第四拾五章

  正月十六日,蒙兀汉军都元帅张中阳率舰队抵达崖门,与宋军待命在南面外围的三百艘战船遭遇,崖山之战自此拉开序幕。

  天长日久的流亡与一次又一次的战败,让林世俊变得癫狂暴躁,他不顾众人反对,强行下令焚烧了崖山上的营地与房屋,将行朝十万人全部转移到了船上,又集结一千艘大型战舰,停泊在崖山以西,一字排开,欲破釜沉舟,断绝全军逃退之心,与蒙军决一死战。

  千余艘战船背山面海为成方阵,将二宫所乘坐的御舰拱卫在中央,船与船之间,以绳索相连,船上又建栅栏起楼台,远远望去,如海上漂浮的城池堡垒,气势恢宏。

  如此排兵布阵,仿佛昔日赤壁之曹军,竟是孤注一掷,铁了心要同归于尽。

  “林世俊,你是疯了不成?!”

  谢岑揪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后者却歇斯底里的高呼道:

  “连年航海,何日是头?成败就看今朝!”

  蒙军水师皆是海船,不够灵活机动,在战争伊始,宋军以轻型快船多次攻击蒙军舰队,乱其阵脚,夺取了数艘蒙军船只,得小胜。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世俊纵使决心背水一战,却仍是改不掉骨子里的小心谨慎,一味采取守势,没有乘胜追击,导致错失先机。

  那蒙军都元帅张中阳绝非庸才,连续几日战事不利,他迅速调整战术,一面派遣副将绕路崖山,从北部进攻,一面用船将骑步兵运到崖山上,扎营建寨,占据地利。

  及至二十二日,蒙军南北两路军队汇合,前后夹击,使宋军腹背受敌。而此时崖山陆地已完全被蒙军占领,宋军无法靠岸,登陆取水砍柴的后勤补给的樵汲道被截断,船队上下因此都遭遇重创。

  “官家,太后,请用——”

  御舰之上,内侍小心翼翼端着两盏清水,呈于赵正与程素宜。

  宋军船队粮草充足,却是缺柴缺水,樵汲道一断,宋军便只能等退潮之时,取少量河流之水。不出数日,船上便淡水告急,仅剩少许储备,无法供应全军之需,连二宫饮水也仅有每日稍许配给。

  赵正不顾仪态端起水盏,迫不及待喝了几大口,解去口干舌燥之苦。抬眸间,看见立在一旁的裴昀,不禁心生怜悯,虽依依不舍,但他仍是放下水盏,细声道:

  “裴大人,你也一同饮水罢。”

  他一直未见过她饮水,人无水怎活?若是支撑不住该如何是好?

  裴昀望见赵正苍白小脸上乌溜溜的黑眸,心中动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柔声道:

  “臣已喝过了,官家快些饮吧。”

  不仅淡水告急,因缺少干柴,伙夫亦无法煮饭,士兵只能食生米生肉度日。裴昀内力高深,尚且能支撑一时,可其他人已是体力透支,饥渴难耐,大量士兵走投无路之下,被迫取海水生饮,喝下后却皆如中毒般上吐下泻,军中上下一时苦不堪言。

  正说话间,舱外又传来轰隆隆炮响,震耳欲聋,竟如近在眼前一般,众人不由惊慌失措。

  “是鞑子打来了吗?”

  “护驾!快护驾!”裴昀安抚过二宫,带人登上望楼查看,果然是蒙军又发动了新一轮进攻。

  将近一年多的追击已让蒙兀人心生厌烦,赫烈汗下令命张中阳务必在崖山将宋军全歼。

  起先,蒙军见宋军将船舰用锁链连成一片,欲效仿赤壁之战用火攻,幸而林世俊早已下令所有船舰都以湿泥涂抹船身,避免木船着火。张中阳心有不甘,又派了数百名弓箭手,不间断对宋军战船射击。及至蒙军占领崖山后,又再岸边架起了炮台,直接攻击二宫所乘的御舰。

  御舰船身坚固非常,又被众护卫舰牢牢拱卫其中,蒙军的炮石无法伤到其分毫。只是如此炮火连天,内忧外患,军中早已人心涣散,连续几日都有逃兵被捉。若非整个舰队以铁索相连,蒙军攻来之时,众人一哄而散,各奔东西亦是极有可能。

  眼下宋军已被蒙军四面合围,每日发起十余次冲锋反击,也皆被蒙军击败,始终无法突围。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张中阳数次派遣使者前来宋军劝降。

  蒙使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行朝群臣却是意志坚定,谢岑每每以礼相待,却只字不提投降之事。陆秋实亦是横眉冷对,不屑一顾。而那阵前领军的林世俊,哪怕蒙军以他被俘的外甥相要挟,他亦丝毫不为所动。

  待软硬兼施无果,张中阳又出了新招数。这一天,前来劝降的蒙使只点了名要见裴昀一人。

  裴昀又惊又疑:“蒙使姓甚名谁,为何只要见我?”

  士卒回禀道:

  “此人自称曲墨,乃是蒙兀军中神偃师。”

  .

  眼前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笑容和善,亲切中带着三分市侩,除去眼角多出的几条皱纹,和身上那刺眼的蒙兀官服,与裴昀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小昀儿,多年不见,还记不记得三师伯啊?”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三师伯?”裴昀定定望着曲墨,一字一顿道,“只是三师伯,怕是早已忘记昀儿这一师侄了罢。”

  “欸,这是说得哪门子话?”曲墨不以为意,“这些年来,我可是一直关注着小昀儿你的去向的。你既已抽身而去留在大光明寺休养疗伤,却又为何要下山再入局中?临安既降,赵韧已死,你何必再护着那孤儿寡母,为赵宋江山陪葬?”

  裴昀苍凉一笑:“三师伯,你今日来见我,只是为做说客吗?”

  “三师伯只是不忍心,如今宋军只剩这万余人马,老幼妇孺,胜负已定,你我师徒一场,三师伯总不能眼睁睁见小昀儿你自寻死路。况且不止师伯我,除我之外,还有旁人于心不忍。”

  “何人?”

  “自然是你大哥。”

  裴昀一愣,随脸色一沉:“家兄裴昊多年前便战死在了北伐沙场,我早已没有大哥了!”

  “小昀儿你又何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呢?”曲墨笑眯眯道,“好吧,那便不是你大哥,是阿穆勒王爷,他素有惜才之心,又念及旧情,不愿见你自取灭亡。若你肯及时收手,弃暗投明,他可答应你任何条件,无论封侯拜相,还是远遁江湖......”

  “够了!”

  裴昀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话,虽是心中悲愤难当,却到底还是没对曲墨发火,只隐忍着沉声道:

  “三师伯,我自知此时投降,可保性命,得富贵,但忠义之志绝不动摇!我若贪生怕死,贪慕权势,又何必走到今天?多说无益,三师伯请回罢!”

  谁料曲墨听罢这一番话,并不生气,反而眉目舒缓,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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