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二）（1 / 1）

人呢，想在人流中自在，是件很仰仗才智的事。但是如果只是想在歌河曲流中畅游，只需备足才情就可以了。我自恃才情不弱，所以能够豪枕玉兰看海棠，勾栏听曲，画柳吟诗：阳春三月听《阳春》，逍遥自在又几分。七弦古琴曲中流，闲叩光影问人生。

人生，是个大课题。不问则已，一问就是一个大疙瘩。也许，正因为老是有疙瘩，所以才老是有人来问吧。想起年少时代，那位雅号“半塘”的老者曾询问过我：“你可知道为什么《摊破喜春来》会摊破成那样？”这大概是他心中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吧！可惜，当年的我时值花季，追逐自由，放纵任性，连他的《摊破喜春来》是个什么都不高兴去看个究竟。现在想来，任老先生不愧当年的曲界“国宝”，当真是站对地方问对人了。《喜春来》，又名《阳春曲》。这曲么，业内人士都知道，歌坊小曲，一般都是歌坊妈妈口授，这般光景，本来逢遇的“万一”一多，就容易失传。《阳春》一曲又因调高和寡而闻名，故而许多地方，歌坊妈妈长时间找不到尖细靓嗓的小孩子收徒传曲，一个闪失就失传了。失传的地方一多，世人就皆谓之“一江春水向东流”，几度妙音不再有。只是……我脚下的这方青山绿水是扬州，一个曾经歌伎云集的繁盛所在，别的地方早已音韵无所存，此地余音尚可闻。记得儿时，瘦西湖畔住着几位漂亮阿姨，歌如莺燕，左一个“凤凰楼”，又一个“凤凰楼”的，唱得我快意万分。只是后来，阿姨们都不知去了哪，我也就懒得去那片湖边玩耍了。现在，我找了好久，没找到唱的，找到了一个弹的。只是蓦然回首，任老先生……嗟乎人哪，嗟乎人哪！“尔已返其真，而我尤为人”……人生啊，真疙瘩。

为了绕过这个疙瘩，我一纸寄答：先生请听这一曲《凤凰楼》（张弘范的《喜春来》）——因为这首歌的词儿特别亮丽，在漫长的岁月中，其尾句在无数次热烈的叫好声中不断反复、加长，最后连唱四个“凤凰楼”，令人咋舌。但你无法否认，每一句加长的“凤凰楼”都精彩提神，令人爱不释手。至少，我就很喜欢这条长长的“凤凰尾”。拿顾德润的《旅中》（《摊破喜春来》）和我喜爱的这首张弘范的《凤凰楼》（正常《喜春来》）对一下，就是——

顾唱：篱边黄菊经霜暗；张唱：金妆宝剑藏龙口。顾唱：囊里青蚨（青蚨，读fu，一种铜钱）逐日悭（读qian，少的意思）（就是向家里人哭穷，说他皮夹里的钱一天少过一天的意思）；张唱：玉带红绒挂虎头。顾唱：破清思晚砧(读zhen，捣衣服的声音)鸣（别理他，他这句是抱怨本来他夜里就想家，还被哪个婆娘的捣衣声弄得睡不了觉，也思不了乡）；张唱：绿杨荫里骤骅骝（骅，一种叫“骅”的宝马；骝，一种叫“骝”的宝马。骤骅骝，就是跑宝马。差不多就是现在人的飙车活动。而且他家富，跑了奔驰又跑保时捷）。顾唱：断愁肠；张唱：得志秋。顾唱：檐马韵（他这句是说马房里的马叫，他心惊，怕有人谋马害人——人在江湖不得已，既要看银两，又要守公车。当年的马，也就是我们现在的车了。顾德润是官员，他的马自然应该是公车了。）；张唱：名满凤凰楼。顾唱：惊客梦晓钟寒（他是说，他好不容易睡着觉了，还没梦好呢，又被大早的钟声敲醒了。这家旅店就是个不让人睡觉休息的窝）；张唱：名满凤凰楼。顾唱：归去难（开小差回家溜一趟，看望娘子是没机会的了）；张唱：得志秋。顾唱：修一笺（写家书了）；张唱：名满凤凰楼。顾唱：回两字（想娘子呐，给两个字解解相思吧！——是不是好官员不知道，但是看样子，好丈夫、好儿子应该是合格了吧，女士们要求千万不要太高，弄得人忠孝难两全）；张唱：得志秋。顾唱：寄平安；张唱：名满凤凰楼。

娘呀，可怜的顾德润呀！他：秋霜杀暖衣身单，兜里无银心下寒。若是家书泪眼看，水字淡，难诉惨惨惨！！！

不把他的《寄平安》和《凤凰楼》放一起也罢，放一块儿，这一眼望去，元朝的开国勇士和元仁宗的文官，俩人的精神面貌，真个是一个天上，一个……不说了。只能讲～～拔都（大元皇帝赐予张弘范的美称，勇士的意思）就是拔都，不愧为大元的开国勇士，文武双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难怪他的《凤凰楼》名垂千秋，传唱不休，华音长留。

——想起故人话特多，未完，清明节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