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09(2 / 2)

一分钟的十倍都过去,许诺才从我肩窝里抬起头,“我们走吧。”

“好。”怀抱里一阵空落,在拥抱过近乎得到全世界般的满足感之后,是没法好好接受这种空落的。被她牵着手,走过雨后的木板桥,和一段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我才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时候啊,”她指着旧培训中心的二楼,“我妈在这儿接受药理培训,我哥下乡,我爸要上班,家里没人管我,我妈只能拜托朋友接我放学后,顺路把我送到这里。我无聊嘛,就到处乱窜,然后我发现有一个人特别有意思,他跟你一样,个子高高的,戴眼镜,边走路边低头看一个小本子,念念有词,可笨了,常常撞树,撞电线杆。就忍不住要逗他,有时故意给他设点路障,看他踢到玻璃罐子,坏掉的老鼠夹子,或者踩到恶心巴拉的大便啊什么的,就觉得特好笑特开心。后来想想,那个人就是个纯粹的书呆子,我那样捉弄他,他都发现不了,还以为是自己点儿背,并且坚决不怨社会。再往后,我越玩越大,有一次我找到一根长长的绳子,拴在二楼阳台的花盆上,我站在楼下等待,准备他经过的时候,拉一下绳子……”

恍然,很多年前的黄昏,我的身后,是即将落入城市楼群后的夕阳,刚下班,匆忙走过此地,不知怎么,被从天而降的小花盆砸一记,头破血流,痛的要命,还不及我哀叫,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却比我先嚎出声,我手忙脚乱,想安抚住那孩子,结果越安抚,人孩子越哭的惊天动地,跑上楼去找妈妈。那天,因为约了余素,我不想失约,手帕按着头,去见她,迟到,懊透狼狈。给余素说,怎么被花盆砸到,又怎么吓哭一个孩子,余素温柔,安抚我额角的伤口,后来,她的吻,轻轻落在我脸颊……老天,怎么会是这样?我深切地感觉,自己象是被命运暗算了似的。

“后来呢?”我按捺住情绪,问许诺,“后来,你还见过那个人吗?”

“没有,当时我妈带着我赶紧下楼找人,人就不见了。我妈还四处打听附近有没有受伤的同志,都没有消息。而且我妈培训也结束,很少再来这里。不过我妈没打算善罢甘休,她逼着我整整练了好几年的毛笔字,还吓唬我说,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伤害别人,一定会遭报应。这都不算完,就连逼着我读《红楼梦》都要念叨,贾宝玉给一株什么破草浇了点儿水,那株草就变成林黛玉还了贾宝玉一辈子的眼泪,象我这样害人头破血流,不得拿命赔给人家啊。”

我急慌慌否认,“不会的,不会的。”

许诺,“你还当真呀?那是看我太调皮,我妈头痛嘛,就找各种由头吓我。不过,还算有点效果吧,我后来老实多了,而且有点心理阴影,每次遭遇点打击和挫折,就来这儿祈祷,那位头破血流的高人啊,我知错了,赐点好运吧……”

她在暗暗夜色里,双手合十,眉飞色舞,讲起我与她最初邂逅的旧事,我惊讶,感动,又觉得着实荒唐,忍不住笑,手掌覆在她头顶,“阿门,赐福与你,一生好运。”

许诺呵呵乐,把我的手拉下来,握住,“哟嗬,看不出来,你现在还能幽一小默呢。”

只在你面前才这样,不过我不会明讲,由着她拽着我行至公车站,这地段不是太好拦车,我们只好站在街边等。我记着杨璐说的,许诺因为我才没调去她心仪的缉毒组,我应该道谢,于是,“没调去缉毒组,会遗憾吗?”

“不会。”许诺很爽快。

谢谢两个字在我唇齿边徘徊数次,出口的是,“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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