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决堤（2 / 2）

“决堤了！”

说不清是谁最先反应过来，爆发出的这一声尖叫，一切突然就像光透过玻璃一般明晰如镜，到底是因为野兽的恐惧，空气中增多的水沫，突然变多了的水流还是颤抖起来的地面，亦或者是那一丝生物潜意识中的本能，将会是一个永远的谜了。

弗林特一把抓住旁边希娜的肩膀，快得连他自己的脑子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下面骨头的移动，才后知后觉的希望自己没把女妖伤得太狠。

希娜一声也没吭，只是用指爪反手扣住了他的胳膊，他确信自己在火光中的眼睛和对方的一样，盛满了深深的恐惧。

尖叫和野兽的嘶吼混作一团，但声音最大的，是水的咆哮。

那是弗林特两辈子加起来的人生中听过的最恐怖的声音，比雷声更沉闷深远，比碎石落地的声音更震动心脏，他没见过群马奔腾的模样，但却听过有人用蹄声形容滚滚雷霆，要是以此类推，想必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马群了。

马上就要踩死所有人的那种。

弗林特的目标是离得最近也是最大的树，他什么也顾不上，也完全没感觉到身上希娜的重量，这个无神论者只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向一切值得祈祷的对象祈祷，祈祷那棵树能顶得住裹挟着无数碎屑的洪流。随着他大跨步的狂奔，泥浆和石头都因为他的蹬踏飞射而出。

在他的手指攀住最下面的那根粗枝时，他眼角的余光刚够看到山尖上的浪头，那狂野的浊狼飞扬的鬃毛和在空中挥舞着的蹄脚，撕扯、踏平所见之物的无匹之力。

水如同一面巨墙一般横扫了一切，连带着石头和泥沙被一起推了过来，稍细一些的树被横着打断，飞落进水中，灌木和植物被扯光了所有的枝叶，或者干脆被连根拔起。

那头强大又可怜的陆刺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击一样，被水流撞得一个翻滚，还没等摆正身体，就被浪头吞没，冲走了。

爪子、肌肉和鳍尾，一点用都没有，那张满是獠牙的巨口在空气中咬了绝望而凶狠的最后一口，就沉没在了水中。

在水袭来时，弗林特将将攀上第二层树枝，在树冠猛烈的摇晃中，浪头的高度直扑到他的小腿，如果不是人类力量惊人，这一下也差点把他从树上扯走。

希娜已经松开了手爪，自己抓住枝条以减轻他的负担，但他直到爬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勉强把抓住对方的手松开，关节和肌肉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但她没有抱怨，他也没有说话，一人一鹰不约而同的赶紧探头去确认另外两个队友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浊浪翻滚着流过，比起刚开始最高的浪头已经有所降低了，但流速依然快得惊人，其中裹挟着各种树木、植物和动物残破的尸体。

希娜的眼睛比弗林特尖，她很快就指着水中的一点，大声的提醒还在到处寻找的人类。

“在那！”

弗林特第一个看到的是艾因，雌性狐狸离她们并不算远，同样抓住了一棵大树，但那棵树明显不如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棵，细得多，也矮得多，被最初的浪头扯掉了至少一半的枝叶。

她正抱着一根枝干，浑身的毛都湿透了，大腿以下都淹在水里，看起来惊恐万状。在听到他们的呼喊声时抬头看了过来，似乎想伸手向上再爬一点，但可能是力气用尽了，或者是水流过急，她到最后也没敢乱动。

而鲁伯的那边看起来更加危急，虽然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相对更近，但河狸的情况明显更加糟糕，他们种族的腿长和体重显著的拖累了他的逃跑。

而那棵他所倚仗的树已经被水流折断，只有一半还连着，在浪涛中危险的摇晃着。

而且他似乎是被枝条卡住了，几乎半个身子都淹在水里，随时都可能被冲走。

“快往上爬！”

如果放到平时，弗林特的耳膜都得被希娜刺穿了，但现在的他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似的，这会儿人类的心跳就像擂鼓，血液全都在向上涌，让人手脚冰凉，却身体滚烫。

要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人？弗林特能感到自己的鼓膜在咚咚的跳着。

如果爬到最下面那根枝条最远的地方，能不能够得到最近的鲁伯？

那根树枝够支撑得住两个人的重量吗？还是说……

人类心思电转之时，河狸抬起了头。

弗林特确信对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在绿色和深棕色交汇那一瞬间，仿佛时间放缓，很多东西都明晰起来，也许对方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因为人类能从河狸的眼睛里看到从迷茫，到确信，再到否认，最后到坚定的决心。

“先救物资！”

他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这也是鲁伯的最后一句话了，和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一同响起的还有艾因绝望的呼喊和希娜的呜咽。

一件东西被抛了出来，危险的挂到了他们所在树上最低的枝条上。

水流打了个旋，一切都消失在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