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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尔等引朕从这超生贵道过,是想朕对谁尽忠?又是想朕对谁称臣?”

笑意不达眼底,带着并不加以任何掩饰的猖狂及嘲讽,嬴政问出疑问。对于崔判官等的动作,似乎全然无所察觉。而嬴政目光之下,十殿阎君等终是将唇角扭曲且尴尬的笑意收敛,变得高高在上且缥缈面无表情。

脑后神光湛湛,有属于鬼神的威压显露出来,充斥此上下左右诸方天地。无尽怨魂随之助威,随之发出怒号。将怨念、恶意等齐齐对着嬴政压下。

“大唐皇帝陛下,地府非是你可以久留。还不归去,更待何时?”

避而不答,将袍袖拂了,有阴风随之生出。携风带浪,伴随着十殿阎君口中的话语吐出,向着嬴政席卷而来。却是打定了主意,定要使这唐皇从超生贵道,回返到那阳间。

将唐皇命数掌控。

只是万法不沾百劫不磨,如是种种者,对嬴政而言却又似乎全然没有任何反应的。纵使再如何声势浩大充斥了诸多种种危机,可是当至于嬴政近前之时,却又犹如云散风止并不留下任何痕迹。

便连这君王垂落的衣角,亦似乎没有任何变动。反倒是嬴政摇头,开口,对着一应看似威严实则严阵以待的阴神道:

“诸君还尚未同朕说清楚,如此,于朕而言有何好处?”

嬴政在拖延,在等待时机。诸位阎君对视过一眼,似乎是自欺欺人,又似乎是有所顾忌。剑拔弩张的氛围褪去,秦广王开口,好声好气道:

“我等无意害您。陛下您若是回返阳间,只管走那超生贵道便是。”

又道是只有阴司里没有抱怨之声,没有怨魂作祟,那么阳世自可享太平之庆。只要陛下您能够使人心向善,那么自可以使江山永固,后代绵长。

“如此吗?”

一众阴神目光之下,嬴政似乎是叫秦广王所说动。面色间现出几许纠结。然而那冷月之下,血与火之间,国灵之身却是缓缓对着那眉眼锋锐的少年郎露出笑容。

于是下一瞬间画面与场景再变,所有的一切仿佛因此而被加速。直至少年成为青年、中年,大唐的旗帜被打出吐蕃人被击退。

如一鸟飞腾,百鸟影从。

原本同样处在吐蕃人占领与压迫之下的大唐故地同样掀起反抗,在同中央王朝相断绝的西域发出怒吼。而在国灵之身的脚下,凡人肉眼所不能及,有偌大的地图展开,并且再度被点亮,被铭刻上印记与色彩。

百年左衽,复为冠裳。十郡遗黎,悉出汤火。

至此,西域故地的唐人、汉人们,终是不用于吐蕃人、回鹘人的统治之下对着借道前来的大唐使者问出疑问。

“天子安否?长安,安否?”

“今子孙尚未忘却唐服,朝廷尚念我等陷在吐蕃统治之下的子民乎?”

“我大唐的军队,何日再来?何日将我等再收归到大唐的统治之下?”

大唐就在那里,长安就在那里,包容、开放、强大而无所畏惧。自可以引得四方来拜天下宾服,向往我,靠近我,顺从我,为我所用。

纵使非是昔日的如日之初升天俾万国,但这片孤悬在外的土地,再度自行归在了大唐的统治之下。

这是曾经辉煌灿烂的大唐,最后的体面。

在河西沦落百余年之后,陷落在外的河湟故地被收回。因失守而废置的凉州军镇恢复,河西走廊再度回复到畅通。非是经由中央王朝、经由长安出兵,而是失落、沦陷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子民自己将自己收回。

回归大唐,回归长安。

长安长安,长治而久安。

国灵之身脚下踏出,看到的是极盛之后走向落幕的长安,看到的是江河日下走向衰亡的帝国。连带着国灵之身都似乎要因此而受到影响,因此而走向陨落与衰亡。随着这帝国逝去。

并不仅仅是地劫,还有属于这具国灵之身的人劫同样于此而被引动。

是人要杀你,陷你于必死之地。此世之间,又何曾有过万世不灭之王朝,有过长开不败者?

更遑论是在这将国灵之身放逐了的,末法之世的时空里。

曾经辉煌灿烂的帝国终是会倒塌,会灭亡,而嬴政这具同大唐命运相连的国灵之身,同样会因此而走向破碎及分崩离析,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

只是眼前这末法之世中,大唐的破灭本不应当影响到嬴政眼下这具国灵之身的。毕竟同国灵之身紧密相连的是那仙神显世的世界里,西行的棋局将要开启的大唐,而非是现下里这日薄西山的大唐。

但自古未曾有过的国灵劫数被引动,地劫与人劫交相错杂之下,又哪有那么多的理由与道理呢?

地面仿佛是因此而裂开,而将国灵之身的身影吞没。上下左右四方俱是一派黑暗。等到国灵之身再睁开眼,便见自己似乎处在一处庭院之内。

在此过程中,在那飞速流淌而过的光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且不必说。嬴政能够轻而易举的感知到,不管是这国灵之身的存在,还是那曾经再强盛不过的大唐,都是如此的薄弱。

恰如同那风中的烛火,天命将近随时可以被熄灭。就此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徒留下......

徒留下什么呢?嬴政想到了二世而亡的大秦,想到了于自身生前死后,所谓的种种。

大秦,大唐。于在唐皇身体里醒来的秦皇而言,往事成灰属于自身之所有的目标与野望,终究是要实现的。于是嬴政抬脚,往那庭院深处,人影绰绰间而去。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

随着脚下踏出,黑发成灰面容与身形似乎同样是在因此而走向衰老。国灵之身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种种,感受到了兴衰百年,这王朝所将迎来的末路。

盛唐的荣光远去,长安叫义军所攻占,各地节度使袖手旁观等待着这帝国的灭亡。

有义军使者前来,商讨招降事宜。饮酒设宴,只待明日投降。

随着嬴政脚下不停不急不缓从那庭院之间走过,有枯黄的树叶自枝头飘落。恰似这王朝的命运,终是走向终焉。

久久未曾感受过的疲累与身不由己的感觉席卷上嬴政的心神,恍若那沙丘行宫里,纵使精神再如何亢奋可是肉身终是走向腐朽,走向不能被意志所掌握。

然而一言一行也好形容举止也罢,当这帝王选择将那份风仪所维持之时,所有的一切都好似经过了尺子所测量。

并不带半点衰弱及疲态。

嬴政走到其中,进到那宴客的大厅、宴席之中,缓缓露出笑容。

“有酒有宴,岂可无乐?”

一众惊愕不急的目光之下,嬴政开口,提出疑问。

按理,国灵之身的闯入本应当是十分突然的,足以惊起座上一众将领、兵士们的拔剑相向。但随着嬴政话音落下的,却是一众人等俱是点头,想要置乐。

嬴政以腰间长剑抽出,击剑而歌。

以指叩过剑刃,嬴政原本是想要唱国风,唱秦风,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只是在将要出口的刹那,国灵之身闭上了眼。

随着嬴政指尖于无意识里叩过,有乐曲在虚空里生出。

歌七德,舞七德,圣人有作垂无极。

是《七德》之歌,是《七德》之舞,是《秦王破阵乐》。旧曲填唱新词,为曾经的大唐贞观皇帝、秦王李世民破刘武周之后所作。凡宴三品以上官员及“蛮夷酋长”,于玄武门外奏之。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借着那乐曲悠悠,借着那国灵之身无意识里的感触,于此一瞬间,嬴政似乎终是跨越了时光岁月里的痕迹,见到了原身。

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不为仙神所算计和操控的原身。

目光交汇而后错开,仅此一曲,座上诸将心志,随之而被改变。原本穷途末路之局面,再度生出转折。

有一线天光仿佛因此而被透出。随着嬴政指尖最后一个音符叩下,有将领提了刀,将那招降的使者头颅砍下。随之而落下的,是诸将掷地有声的话语。

“为大唐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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