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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张数学竞赛的奖状。

男人的眼睛藏在厚重的镜片后面, 表情和他的黑色风衣一样死板,没有一点折皱和雨水。

“就他了。”他说,声线冰冷,没有一点回答女人的意思。

几个保镖一样的男人走入画面,带走了孩子。

男孩无助地回头,被雨水打湿的蓝眼眸望着女人:“妈妈…”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因为女人已经接过男人给的银行卡,正询问密码。

“先签字。”男人说,递过去一叠文件。“乔伊·马尔克斯将成为周氏家族承认的长子,您自愿放弃亲子关系,此后与其本人及周力军先生不再产生任何联系。”

“本来我也不想养他,换一笔分手费正好。”女人嘟哝着签了字。

投影并不清晰,像老电影画面一样布满雪花点和杂色线条,很快又切换到下一幕。

阴暗房间中,戴厚镜片的男人站在一张不锈钢台面前,手里再次拿着一份文件,就着无影灯的灯光仔细阅读。

他面前的男人穿着白大褂,面孔隐在黑暗中,只有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反射着灯光。他说的话也不像医生。

“经过第一期实验,他的大脑开发面积只增长了百分之0.1,但智力水平提高了惊人百分之十五,我认为实验超出预期,可以继续进入下一阶段。”

“精神状态呢?”

“有轻微的双相情感障碍表现,但通过电刺激可以抑制。”

“那不是像巴普洛夫的狗?”

“你是了解的。”

他们兀自对话,仿佛躺在冰冷台面上,头部插满管线的红发男孩并不存在。

画面再次变化。

男孩站在一间宿舍一样昏暗狭小的房间里,他的五官较之前长开了些,身材却依旧瘦小。

戴厚镜片的男人递给他一张满是表格的纸。“周先生说了,这次比赛你如果能获得冠军,将证明你有足够的资质,成为U-space的继承人。”

“这是最后的了,加油。”他语气沉重地说完最后两个字,转身离开。

男孩麻木的眼神在门关上后闪过阴翳。

他几步回到书桌前,手指飞速敲击键盘,调出一个文本文档。

[你说对了,他们给了我报名表。]他敲下这几个字。[得到第一名就接我回去做继承人。]

很快,下面一行字自动出现。

[得到第一名对你来说太简单,对他来说也是意料之内。你要让他对你留下足够深的印象,他才会看见你,重视你,而不是那个周承浩。]

[我该怎么做?]

[别急,就像我告诉你的,只要让比赛出现一点无伤大雅的意外,你再出面解决,就可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包括他。]

[可怎么才能出现意外呢?]

几秒沉默后,屏幕弹出文件接收提醒。

[用这个,里面有说明。]

男孩没有丝毫犹豫,接收了文件。

[谢谢,幸好我还有你。]他敲出这一句。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发来了一个颜文字的微笑,之后关闭了文档。

男孩又坐了一会儿,他没有打开接收的文件,却点开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泳池派对里被美人簇拥的蓝发少年正打开一瓶香槟,洁白的泡沫四处飞溅。

缤纷的色彩透过屏幕投射在男孩脸上,他将左手的大拇指放进嘴里啃咬,面无表情,看了许久。

画面到这里,已经沉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接下去画面一转,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个人形悬浮在夜空之下,之所以说是人形,因为他周身被闪电与烈火包裹,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鲜血不停地自他身上滴落,落向他脚下的几万米高空,落到同样被雷与火毁灭的大地上。

撕心裂肺的痛呼夹杂在雷鸣与爆裂声中,仿佛地狱世界的注脚。

忽略令人心惊的画面,景泽阳从并不清晰的图像认出,这是早期全息游戏的场景,很可能就是那次编程比赛最终环节的某个人造小世界。

画面中的人不用猜,自然也是那个红发男孩。

他应该是按计划参加比赛并制造出一点混乱,却不知为何弄得如此严重。

他痛苦挣扎着,忽然像是察觉什么,猛地转身。

一个比他高大,比他挺拔的年轻人正从黑暗中现身,蓝色发丝在夜风中飘扬,清澈的黑眼珠中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他看见火焰人形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一手背在身后,边向他走去边大声咒骂:“草尼*,你就是那个野种?”

“你以为毁了比赛就能报复我爸吗?我让你做梦!甭想再打我周家的主意!”他越说越快,脚步也越来越急,气势汹汹。

人形不由得后退。“你为什么在这?不,你怎么知道……”

但年轻人已冲到他面前,背在身后的手掌高高举起,手心里握着一个光球,借着冲势,砸进他身体。

“告诉你的人也告诉我了!你个傻逼!”

刺目的白光将人形吞没,除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夜空里什么也没留下。那叫声很快也消散了。

画面消失了。

车厢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还沉浸在那声惨叫透出的绝望之中,却听到一声违和的轻笑。

人们顺着声音转过头,看到揽着周承浩的魔法师。

热衷于表演的他此时倒像观众一样,在观影结束后,随着故事或哭或笑。

只不过他笑得那么诡异,一双蓝眼珠也完全没有笑意,涂在脸上的油彩一片片剥落,露出其下千疮百孔,揉烂的树叶一样的皮肤。

比怪物还可怖的脸已完全看不出投影中还算俊秀的少年模样。

他直勾勾地看着景泽阳,“就是这样,这就是关于我的全部。”

又昂起头,目光迷离,狂笑出声。

“哈!总有人劝人善良,但你告诉我,若世界总是待我以恶意,我又该如何报之以善良!?”

他又转过头,目光自红发间望过来。

“景泽阳,我真羡慕你,可以毫无芥蒂地爱人,毫不犹豫地救人。”

不,不是这样。

悲剧不是作恶的理由!

景泽阳想反驳,但在巨大的人生悲剧前,任何道理都像是苍白无力,高高在上的说教。

更何况现在说什么都是刺激他。

景泽阳不会天真地以为魔术师的掏心掏肺是为了一个慰藉。某些时刻,罪犯自揭伤疤,只是更残酷的报复的前奏。

魔术师见他不回答,嗤笑了一声,转而看向他身旁的周承浩,揽着人的手臂狠狠摇了摇,状似亲密。

“到你了,我的兄弟。告诉我,看完以后是什么感觉?”

此时的周承浩面无人色,血已被梁文斌变的虫草吸了不少,脑袋昏沉,只能翻起眼皮看他。

嘴唇刚动了动,“你…”就被魔术师大声打断。“骗你的!你以为我真在乎你想什么!”

他恢复了癫狂模样,手指用力扣进周承浩肉中。

霎时间,黄色的菌丝从周承浩的身体里刺出,断肢被硬生生挤开血肉,周承浩整个人比之前膨胀了许多。

“说!是谁告诉你我在比赛里做什么,你剥夺我意识的光球又是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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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里满是翻滚生长的枝条, 周承浩痛苦得快哭出来。

被魔术师逼问,他半是崩溃地喊叫:“我不是早就说了!告诉你的人也告诉了我!!”

“不,不可能。”魔术师摇着头, 似乎不愿相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他想起那一方给了他无数慰藉的文档窗口。没有理由啊,他们的相处那么自然, 舒适。

那时的他不过才十九岁,长年被关在实验室和宿舍里,除了一台受到监控的联网电脑,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

最初是因为查找U-space的消息,在网上偶然结识了这个自称是U-space开发人员的人。

他怕被监视者发现,始终用最简陋的TXT文档交流。

他怀抱戒心探听U-space的消息,之后,见识到对方高超的编程能力而感到佩服。

不知怎么, 他们聊起了别的。从身边的烦心事到周氏家族的八卦,从数学, 魔术,聊到参次的人生。每一个他感兴趣的对方都有独到见解,每一个他疑惑的都能得到耐心解答。

他逐渐被那人广博的学识和温暖平和的性格折服, 在这个比他年长的从未谋面的人面前,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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