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春节一过，马成功就在第一时间套上了略显紧巴的西服，显然，从去年圣诞节到过完年，他肚子上的赘肉又多了。可是他现如今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身材，今天他作为两场官司的当事人，在同一家中级人民法院出庭，只不过上午是被告，下午则充当原告，而他执意穿着正装，那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气势，即使他已经感到自己的底气一天比一天弱了。

上午的案件让马成功昏昏欲睡，他和自己的代理律师一起坐在被告席上，脸色麻木地倾听着原告律师的大段陈述，时不时有法官的提问，还伴随着本方律师的质证。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作为被告出庭了，甚至在他第一次创业失败后，自己作为债务人坐在被告席上的次数更多，而今天的案子则是他第二次创业失败，一个教培机构的倒闭势必会引起大量家长前来索要退款赔偿，好在这次有诉求的家长们都联合在一起，只作为一起诉讼案件，而还有一些被拖欠工资的老师和员工则分别还有另外两个被告席等着他。所以要不是今天下午他作为原告的那个案件也在这里，他现在基本不亲自来参加庭审，反正有委托律师在，自己心里完全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官司多了不怕。

而马成功实际上今天是对下午的案子寄予厚望的。他手头这家名叫天才启蒙的青少年课外辅导机构成立于2021年5月，当时整个教培行业都炙手可热，即使是在人人戴口罩的特殊时期，依然报名火爆。而彼时的马成功正深陷在他第一次创业的泥潭，也就是和蔡旭合伙开小额信贷公司的尾声，那个时候他和蔡旭还是好同学、好兄弟。

马成功担任CFO的那家P2P公司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就已经面临资金链的断裂，加上坏账率的提高，账上的窟窿越来越大，公司的现金流越来越紧张。这些，都被已经跨入中产生活的马成功看在眼里，在风光了一年的时间后，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如履薄冰的感觉中国度过的。就在2020年初，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混乱局面，他武汉的老丈人骤然离世，孙妍清那时和自己母亲又没法回去，于是马成功便以此为理由，向公司辞职，终于从那个是非之地抽身出来。而就在不久之后的4月，那家P2P公司就突然宣布清算了，后来还有经侦警员来找过他做笔录。幸运的是，这个机构存续时间并不长，所涉及的资金量也并不十分巨大，而他作为中间跳槽过来的职业经理人，只在这里当了1年半的CFO，虽然算是高管，但涉水不深，尤其是公司之前的一些烂账，经过调查确认和马成功没有半毛钱关系。这其实也是他的一个优点，虽然马成功思路活分，愿意尝试有挑战甚至有些冒险的工作，但他还是有着自己底线的，深谙经济法、公司法以及税法的他不敢越雷池半步，所以在他任内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操作，可这也是公司幕后投资人以及CEO对他渐生不满的原因。甚至最后他趁着混乱的2020年初果断离职的时候，是放弃了当年的年终奖金和两个月薪水的，而他之所以如此着急地从火坑里跳出来也是为了避免为当年的财务年报签字负责。而这也是他和那女人最后一次产生默契的决定，要不是孙妍清的力挺，他还是对那份诱人的报酬心有不甘呢。

然而马成功在当初只认为这个决定排名第二，他自认的2020年最成功的一个选择，就是和蔡旭提前布局，并在自己离职前夕，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小额信贷公司，法人和CEO都是马成功本人，蔡旭当时明确表明自己只是一个帮他整合资源的角色，这甚至还一度让马成功对于蔡旭的“默默付出”深表感激。

“你先别那么洋洋得意，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你说蔡旭他不当法人、不做高管，连董事会都不进，他就那么放心你？你如果把公司搞砸了他能就这么认亏？再说了，他帮你找资金、拉客户、搞项目，还帮你打通各种关系，你说他图个啥？就那几个点？可是这看起来还没你当CFO挣得多啊？他自己有这么好的业务能力和社会资源，踏踏实实找个正经金融机构做个总监或者哪怕高级经理也得年薪两百万以上吧？”孙妍清不止一次在家里这样敲打着马成功，这让刚刚当上老板的他多少感觉像是被泼了一头的冰水。

“这就叫兄弟，你懂啥？”“你这是不了解蔡旭，他这人自由惯了，你没看他之前的项目也都是拼个缝、搭个桥嘛！”“他可不愿意看人脸色，让他去写字楼上班，那不等于杀了他！”“高中那会儿，蔡旭和我不仅是同班同学，还都是足球队的老铁，就连他那会儿追隔壁班女生都是我帮忙递的纸条。你说他不信任我信任谁？”“两百万年薪？他才不在乎呢，你知道他家干什么的？我们高中时候就知道他家那时已经很有钱了，那时他是我们班第一个有最新款笔记本电脑的，也是第一个有最新款手机的。那时我就听说他爷爷有背景，他父亲又是最早一波下海的。”“你还真别小看他从我这里取的几个点，以后等我整大了，这几个点肯定比一年两百万多。而且你怕啥啊？他都不怕赔本，他可是出了大头啊！我这一共也没掏十万块，现在在BJ做个啥不得扔进去上百个呀。”

每当孙妍清在马成功枕边表示不看好他和蔡旭的合作时，他总是有一万个理由摆在那里想让孙妍清放一百个心，可是那女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总是看蔡旭不顺眼，这些理由不但没能打消她的顾虑，反而让孙妍清整天更加神经兮兮，这让马成功每天回家的时候也总会被她的情绪影响得倍感焦虑。

一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但创业的道路并不像马成功预先所设想的那么顺畅。起初，随着蔡旭凭借各种途径搞到的资金不断进账，让马成功已经自动屏蔽了孙妍清对蔡旭的戒心，取而代之的是，他会把那女人每一次所表达出来的对这家小额信贷公司前途的担忧都视为对自己管理能力的质疑，久而久之，他也自然而然就懒得在家里和她谈论公司的业务发展了。可是半年后，在自己和其他业务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公司的运转似乎进入了正轨，一边有投资人的资金流入，同时也有大量资金流出到借款人手里，可是令马成功愁眉不展的是，除了行业本身就存在的高坏账率顽疾以外，公司一多半的利息收入都花在了投放在各种媒体平台上的广告上了，这让熟悉财务报表的马成功很是头疼，看起来公司目前的现金流似乎一直很好，可是仔细分析却会发现利润表上却是亏损的状态，大块的支出除了要付给投资人的利息支出外，还有要给到蔡旭这种过桥人的返点，再加上刚刚提到的广告支出以及员工工资，还有一部分坏账的损失，利润表下边只剩下了一个越滚越大的赤字。而所谓的现金流，其实全部是负债的存在，这让马成功经常在晚上做梦的时候耳边不断出现“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样的声音。但即便如此，每当在家中带娃的孙妍清不时问起公司的运营状况的时候，马成功却总是用“现金流非常健康”来回应。

“我真搞不懂你整天在家闷头想什么呢，现在这个时代都说‘现金为王’，能有多少创业公司跟我们一样现金流为正？而且顺差还不是一丁半点儿。”

“真的么？你们现金流能这么好？现在借钱的人都那么守信用了？”

“你知道啥啊，随着我们在业内持续深耕，包括之前给到投资分到甜头，现在不光有蔡旭介绍来的出资人，我们的业务员一个个现在也挺能的，选择把钱放在我们这的人越来越多。你想想啊，银行存款才能有几个点？投资理财也就那可怜兮兮的4-6%，一旦想要点儿高收益，也照样会面对不确定的风险。还不如放在我们这里，妥妥一年给他们12%的固定收益，而我们收的利息却差不多平均年化20-22%，你别看这8到10个点，一个亿就有毛利800万到1千万，十个亿就是接近1个亿！”

“这个我当然知道，大饼谁不会画啊，我就想问你们现在资金滚动到多少了？”

“这不是刚半年多么？2000万肯定有了，你别急啊，年底一定过5000万啊，那今年也能赚300到400个呢！”

“那也不算多啊，你这只是毛利，还没扣除人员工资和各种管理费用呢，还有税费，我提醒你啊，这种金融公司都被税务机关盯得紧，你可不能干偷税漏税的事儿。”

“那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我能干么？你还不了解我？我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你胆小怕事？你胆大包天好不好！”

“对对对，我何止胆大包天，我还色胆包天呢，要不怎么能把你娶回家？！”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学那时候的风流艳史？那个万晓玲还一直单身呢吧？我可听人说她是在等着你呢！”

“哪跟哪啊？谁说的啊？我跟她那就是比兄弟还兄弟，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前几年咱们可都是一起集体活动的，那时可没见你这么计较啊？！”

“是呀，当时我没觉得，可有了小美后，不是一直没再见她一起去露营、郊游了么？”

“嗨，那不是人家大律师忙，我也忙，而且本身也是咱们参加活动少了，毕竟有娃了。”

“啊，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平时对她的事儿还是一清二楚的，我没见过她不代表你没见过啊？”

“你这人怎么阴阳怪气啊，这么说吧，不光是咱们不去参加以前那些活动了，是我们同学这些活动少了，不光高中这几个，大学不也一样么？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顾不上聚了。”

“是是是，有娃的我理解，可人家万晓玲没有啊，还是单身贵族呢，自由自在的，想健身健身，想旅游旅游。”

“你看你，你不是还有人家朋友圈呢么？怎么还那么酸。”

“不是，我有她朋友圈，和她和你关系一般不一般有关系么？”

“怎么我就和她有关系了，同学有些联系不成啊。”

“那你承认了？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上个月在上海出差那两天，她也在？”

“哎呦喂，不是，我去上海见客户，人家大律师，搞不好有什么安排，去上海出差不也很正常么？我都不知道她那几天在。”

“你不知道？你看这你还点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