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追陛下将军夜奔,进古交君王坠马(2 / 2)

是谁能调动南巢军进咸阳,是谁觉得秦弃的命还有用?景越想到咸阳城这两年的风言风语,想到出征之前江洲对南巢军不屑一顾的那样子。这是最不可能的,却又是唯一可能的,太后根本不需要江洲要挟她。是太后要这个王位,太后为了江洲要这个王位。他们对外只会说秦弃死了,南巢军进咸阳处斩的就是自己这样一个弑君的叛徒。

所以,全错了。

根本不需要进陇州,他们把秦弃带回咸阳,然后就可以逼秦弃退位,或者杀了陛下嫁祸自己。现在景越唯一的优势就在这里,从这个位置无论是到陇州还是到咸阳,最短的路都是奔南巢。

南巢原有五万人留守王都,防的是国中的内乱,现在,南巢是座空营了。

河檀甲心领神会,跟上了景越的马,因为南巢是景家的驻军,当时为了留南巢支援巴蜀,景越把每一条路的远近险易都计算过了,他右边缰绳猛地一勒,整队人马便折了一个角转进崎岖的山路里去,这是最短的路,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直奔咸阳。

景越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印信,也不停马,凌空扔给了河檀甲,“找南巢军副统领王笕,告诉他太后失信,潜待我命。你再想办法通知明月关的景平将军,让他派兵牵制咸阳,接应王师。”河檀甲把景越的私印装进怀中,掉转马头,朝着他刚刚来的方向跑去。他不但要完成景越的任务,还得尽快召集悬宫的人马向南巢汇合。

连绵的群山也好,阻塞的天险也罢,什么都拦不住将军的宝马,拦不住一片赤诚的衷心。天上有北斗指路,地上有山风相送,四面八方的值神功曹给将军蓄力,为陛下护法。景越就这样策马拨开阻拦的群山、密林与夜色,在黎明时分驶入宽敞的平原驰道。

天边翻出一道雾蓝色的光,让人不由得怀疑天地是不是无垠,无垠又会不会相连。景越下令人马并排骑进,在平原上所有纵横的小路上铺开搜寻。

这一夜秦弃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挣扎的越来越激烈,马也好几次受到惊吓,险些把他们全翻下来。就在刚晃出山口的一瞬间,景越听见了凌乱逃亡的马蹄,看见君王黄铜色的铠甲的一角。就这样,生生给景越追上了。

江洲一实在把景越想的太简单,没想到他有胆量怀疑太后,有胆量觉得南巢军也会失控。江洲以己度人,觉得年轻气盛的人都想不到这一层,便舍了隐秘图了快。换句话说,但凡想有所为,哪件事又不是在赌呢?

小白能在主人收紧的肌肉中感受到威胁,纵使已经狂奔了一夜,它还是有力气朝着景越看的方向拼出最后的速度来。敌人的马找小白差的远了,再加上承重了两个人。秦弃远远地听到呼喊和马蹄声,便鼓足了劲,挺身使劲撞上那马上的骑手。

那歹徒也慌张,万无一失的路线怎么就这样被人发现了?他闪身向后一躲,左手成掌推向秦弃,秦弃避之不及,从另一侧跌落下去。

谁知道那绑着秦弃的绳子的一端被系在了马鞍上,秦弃的左右手被捆着,坠地之时本能地撑地,右手手腕挫在了乱石之上。两条腿也被绳子捆住,拖行在马之后,左腿落地擦着尖石而过,搓出了血淋淋的一片。

那歹人也慌了,如果他停下来,自己必死无疑,如果就这样把秦弃拖死了,自己必死无疑,如果他割断绳子,把秦弃放了,自己也还是必死无疑。犹豫之间,虽然没停,但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景越从背上摘下弓箭,凌空认弦,拉满了瞄准歹人的后心。

景越有多庆幸自己背上了这把弓!

可将军不敢贸然放箭,在追赶的短短几秒中内,景越完成了他们这辈子最严谨的测量。这个时候射马,根本死不了,马有可能会把秦弃直接踩死或发了疯的拖死。如果先射人,刺客抱定鱼死网破的决心,那有可能会和秦弃同归于尽。在此之前,他收到的命令必然是留着人质的命在,但是难免不会有下下之策就是杀死秦弃。

现在最理想的办法,就是在马侧或者马前,尽快逼停他们。如果还能生擒这个刺客,陛下的收权之战将万无一失。

景越鼓励地踢了踢小白的腹部,它好像自己也知道,前面的那个人是它和它的主人都应忠诚的对象。这个时候胜败全在小白,它极不舒服地扬起头来,腿上又加紧了力,奔跑的肌肉线条充血绷紧,和将军的弓弦一样紧。景越几下就追上了前马,错开了半个身位,能够一箭要了马的命。

电光火石之间,景越的羽箭带着将军的愤怒,近乎没入了那马的脖子,那想必是能射穿城墙的力道。在马和刺客一起倒地的瞬间,景越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将那刺客反手按在地上,挣扎不脱。景越身后两个悬宫的护卫也踏起凌空的身法,将秦弃腿上的绳子砍断,滚了几圈护在怀里。

秦弃后背的铠甲几乎磨平了,地上的尖石碎片在他的脸和脖子上磨出了道道血痕。不知道是坠马的缘故,还是刺客要折了秦弃的战力,现在解开了绑着的绳子,秦弃的右手以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诡异角度别了过去,看上去是断了。

景越气的卸掉了那刺客的下巴和两个肩膀的关节,把从嘴里塞上了布怕他服毒,那刺客呜呜了几声就疼晕了过去,景越吩咐人来把刺客带回营地,让军医吊着他的命好生看管。

可是秦弃远比看上去糟糕的多,应该是摔到了头,秦弃现在呕吐不止,左眼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左腿血淋淋的模糊了一片,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没有铠甲护着的地方都刮出了口子,右肘的伤乃至翻出了皮肉。

景越冲上前去半跪在秦弃身边,从侍卫手中接过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秦弃再想吐却喷出了一口鲜血,里面还有乌黑色的血块,吐完以后秦弃已经迷迷糊糊的已经认不清人了。

更可怕的是,景越从秦弃的脖子、胳膊、肩膀这些裸露的地方看见了七八个紫红色肿块,蔓延狰狞着,秦弃左手下意识地想去挠,挠烂了也不停手,那肿块比蚂蟥恶毒得多。不用想也知道,江洲一想要控制秦弃,不用点手段怎么行。

现在回营找军医路程太远,秦弃受不受得这份颠簸还不知道,幸好离古交城不远,古交因为是南巢的辖区,县里有颇多江湖上的游侠义士,悬宫的人大部分派出来关注这场大战,一部分留在咸阳关照秦弃的母亲,说不定这里还会有悬宫的大夫。

景越先带秦弃进古交找大夫,派了几个人加急回营接军医,逼问刺客对秦弃动了什么手脚。悬宫的人也率先出发,提前到古交去安排住所找大夫。

景越觉得马上颠簸,担心秦弃承受不住,便想背着秦弃一路奔去。但是他也在马上不眠不休了一天一夜,神经高度紧张着,自己不是铁打的人,跑出去几步险些晕倒。几人七手八脚地把秦弃抬到马上,坐在景越的前面,景越紧紧地扶住秦弃的肩膀,拍拍小白的脖子。

要尽可能平稳、尽可能快地赶到古交,救他的君王。

他们迎着朝阳跑去,去朝阳里面找他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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