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梦回昭歌风云际,初上悬宫诡谲中(2 / 2)

秦同也省略了过程中的很多困难,他这次专门上悬宫,顾不上群臣阻拦,躲开了三五拨刺客,还在山门外绕了大半天,又在奚子的门外站了另外大半天。秦同这样跟奚满子说的:“只求先生能让我儿读书成人,能叫他即便在异国他乡也能有立身的本身,我作父亲的对不住孩子,只能尽可能的做些弥补。”

“所以,我欠先王的人情,陛下就想这么抵了?”

秦同听了笑出声来,奚满这是答应了。秦同也没多待,两人秘密对谈了一会儿秦同就下山了,奚满子送他时说:“景奕的孙子下个月上悬宫来,让他把小王子接上一起来吧。”

“儿子上山不会被穆国发现吗?会不会连累奚老先生。”吕清有些担忧地问。

秦同发现她没有跟着叫“稷儿”才想起来换名字的事,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到时候需要儿子演一出戏,我就不多嘴了,在昭歌装装疯卖卖傻,你就说他进山拜神仙去了。”秦同给了秦弃寄予厚望的一眼。

“穆国不会特别详细地调查的,没死就行,了解得太详细他们也不好交代,祁国信了就行。过段时间,我的一个客卿来这边活动,祁国那边不用担心,他会多多照看你们的。”

月色当空,柳树搅弄着满地的清辉,留不住的时光上都结了霜,冷冷地跟人说:没得商量。

秦同要在夜色最浓的时候登上马车,他要在最暗的时候,穿过最短最隐秘的小路回到咸阳他们的家里。走之前,秦同又重重地抱了流落在外的一家三口,亲了亲秦弃和月儿的额角。把跪着送别的秦弃和月儿拉起来,弯腰给他们拍了拍膝上沾的土,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是爹不好。”

说完他深深看向吕清,期待得到一个原谅的眼神,可惜没等来,就毅然上了马车,吕清还是没忍住攥了攥他的扶栏杆的手。秦同激动地回握住,没有一会儿就松开了。

“儿子,”秦弃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名贵的宝剑,剑鞘都关不住锋刃的冷冽,剑柄上镶嵌着灿烂的红宝石,像一团火和鲜血的结晶。秦弃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挥舞这把宝剑,只能把剑立在地上。

他父亲短暂地出现,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梦,只有今天他指向江洲的那把剑能告诉他,那颗露在他铠甲之下隐隐闪光的红宝石能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们在马车消失后的滚滚烟尘中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因为纯粹的离别而难过,月儿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地哭着。娘一手把月儿抱进怀里,一手牵着自己,其实自己已经九岁那么大了,自尊已经长到不需要再哭哭啼啼地找娘了。

秦弃借着冷冷的月色小心地看向他娘,在他娘明媚的眼里看见了点点星光,很快吕清就拥着他们往里走:“走吧,睡觉了。”强忍着咽了尾音中的一声哽咽。秦弃转过身去抱住他娘,那是一点蓬勃生长着的力量,使吕清相信困难的日子会过去,儿子长大了会成为娘的依靠。

秦弃在睡梦中想翻身,但是翻不过去,景越正好看见,怕他压倒自己的左腿,走到床边去护着。秦弃喃喃地叫着:“娘。”景越没听清,再凑近了,秦弃又恢复无声了。

他父王一走,吕清就着手准备着散布消息,让秦弃顺理成章地上山去。秦弃也就真的开始了装疯卖傻,成了昭歌街头一个四处惹事生非的小混混,带着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开始效仿军阀割据,在昭歌划分自己的地盘。

这回秦弃成了带头挑事儿的那个,怎么讨厌怎么来。那段时间,秦弃经常遍体鳞伤地回家,回家以后吕清还得再配合着演出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吕清经常得拿着棍子追着秦弃出去打一顿,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回家给秦弃上药。

看到秦弃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吕清看得心疼得不行,一边用药酒擦着身上的淤青,一边轻轻吹着风。时间差不多了,秦弃可以上山了。

那时候景越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小习武使他的身量修长,骨骼之上已经覆盖了匀称一层肌肉,使人一见便知道这将来一定是一位声名显赫的公子。

这是景越第一次到昭歌,面对这座百年的王都,景越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生不起一点兴趣,他觉得繁华而不思进取就是糜烂,鼎盛却不思变革必定腐朽,都不如益国现在日益更新的气象。

他现在好奇小王子在哪,只要接上小王子,他们就能一起去天下间最渊博的人那里学习,他学行军打仗,大概王子要学治理天下。

景越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窄袖长袍从车上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孩子,有爹的疼爱,有能随便花钱的娘来打扮自己。

在昭歌城郊的窄窄的街道,主街的灰尘都被扫进了这里,景越听见一群小孩哄嚷跑跳的声音,明明景越越走越远,但是打斗之声却越来越大。景越从小培养起来的正义感让他不能就这样掉头走开,大步朝巷子里走去,一个揣着匕首的小厮急匆匆地跟上。

秦弃第一眼看到景越的时候是跟一群人混打在地,秦弃坐在另一个为首的人身上,额头被打破了一大块。秦弃在混乱中抬头,漆黑漆黑的眼睛里照见了景越,秦弃当时只是觉得那个人很好看,比昭歌这里的人都好看。

景越也对上了秦弃的眼神,先是对这个灰头土脸打群架的小孩儿有些不屑,看过一眼之后,景越用他那能感到世事变迁、繁华落幕的敏感,感受到了一种并不平凡的能量,景越身后跟着的小厮,人高马大的,制止了这场打斗。

秦弃也被匆匆地赶走了,在跟景越擦肩的一刻,他仅仅只停留了一眼。

随之而来的还有准备上山的消息,为了让这件事变得更加合理,有一个从宋国一路走来的神仙弟子,假托了奚满之名,来到了昭歌,一时成为昭歌达官贵人的座上宾。人们争着抢着让那神仙弟子给看看宅子,算算姻缘和官运。

吕清也准备准备开始了。

不知道三双鞋子够不够,准备的冬衣够不够厚,还得另外准备着演另一场戏。

终于在秦弃跟人打架鲜血淋漓地被抬回家来的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装作很严重,吕清一遍准备着哭,暗暗给秦弃竖了个大拇指。

而后,吕清哭着求遍了穆国的官署、祁国的官署,他们都不愿意救治这样一个将死的王子,免得落得一身嫌疑。吕清又哭喊着去求那个神仙弟子,足足在门外等了两天,秦弃的伤都快痊愈了,终于见到了那个神仙弟子,吕清在集市上人最多的时候,在穆国和祁国巡街的卫兵正要经过的时候,跪着求那个神仙把秦弃收下,要不这孩子就算完了。

于是,秦弃穿上了一身巫师一样的破烂长袍,拜别了自己的母亲,就跟着这个神仙弟子,入夜进山,登上了景越的马车。

两个以后要生死相随、纵横天下的少年,正式见面了,这个会面使这平凡的一夜再不可能平凡。

从这一夜开始,天下就要变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