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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不冷血,只是帮人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确认对方不会排斥自己帮助。小蚂蚁也有大倔强在身上,它们不一定会感激你的怜悯,反而还会反咬一口你的肉,这是常年在底层的挣扎生活教给阿韧的道理。

不跟着金枝的时候,他更多时候会四处打工赚零用钱补贴家用,他是这样,姐姐也是这样,他们一家人就像四块不同颜色的补丁,总是在到处奔波,合到一起也不像一块完整的布。各自分开贴附在夏侯这座巨大的房屋上,慢慢发霉。

而他贴附的是金枝的窗户外面,负责候望里面住着的小姐,即便她发现了想要把他摘进去,那也只会弄脏她的手,这是阿韧不想看到的。他的小姐就该一直干干净净,金尊玉贵。

当然少年也不是一直沉闷,他也有自己圆滑活泼的一面,只是轻易不想展示出来。姐姐的下落和金枝的安全,还有这突如其来大爆发的丧尸潮,乌云叠在一起,天空晴朗不动,糟糕的一切暂时熄灭了阿韧本来就不算多的热情。只有和金枝在一起的时候,这熄灭的火堆才会被这个引信勾起星星点点的火眼,那是阿韧的春心。

小稃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在后面咯当咯当地跟过来:“大叔是大概中午的时候不行的,他拉着我的手,说想看看外面的天空,他好久都没看到过干净的天空了。下午他挣扎着坐起来,非要把衣服和领带什么的都穿好,连个褶皱都不可以有。”

“我们不理解他已经很虚弱了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大叔说他是董事长,只要还活着就是公司的活招牌,所以就算死也得死得相当体面才行。这样大家以后出去了,灾难也过去了,这里有人提到他的品牌时,脑子里就还是这个体面干净的大叔。”

阿韧把人在墙角放下,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死尸,今天这里死了九个,这个大叔正好是第九个。小稃跪在大叔身边,替他整理被弄乱的衣服:“我本来想替大叔找一套干净的衣服,可是大叔的行李在上船的时候全落下了,我们这些人的行李全被水手扔在了船下,我就看着他一遍遍整理自己断掉的裤腿,仿佛怎么扯也扯不平。”

少年抬起眼睛,绿色的眼珠里逐渐倒映出大叔死之前的脸:“小伙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

“这么在意自己脸面的人,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希望陌生的我活下去,而不是记住他最干净的模样。”

阿韧搭上少年的肩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笑容:“陈合稃,我觉得这位董事长在死之前,已经看见了很干净的东西。”

小稃疑惑地眨眨眼睛,眼里还带着盈盈的泪光,阿韧笑而不语,他看着少年那双玻璃珠一般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

嘭!

底舱的门被一脚踹开,三个水手骂骂咧咧地走进来,小稃慌张地去推阿韧,却发现红发少年已经机警地躲到了最近的一个罐子后面。为了避免挨打,他自己也急忙缩去另一只罐子后面。

水手们踹了躺在门口的一个男人两脚,然后一路骂着来到排放着死人的墙角,他们粗鲁地扯着尸体的断腿,还打着大圈哈哈大笑着拖拽,像是在发泄,也像是在恶趣味地玩闹。

小稃看到大叔原本整齐干净的衣服上被黏上了很多污秽,他的西服从地上的粪便上面暴力地压过去,黄色的污痕沾到了衣服上。小稃用力掐住罐子壁,他的牙齿紧紧咬着,大叔最后拼尽全力想要保留下来的一点体面,居然也被这些可恶的水手轻易打碎了。

阿韧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弱者是不配拥有尊严的,尤其是在这种乱世。他看着那个被拖拽的男人的脸,突然认出来他就是在码头上时大声喊着,试图带着所有人冲破水手阻拦的那一位,他努力了,但是结局依然凄凉惨淡。

在绝对的单方压制面前,渺小的我们只有团结起来之后付出无法想象的牺牲,反抗才有可能成功。你不反抗,你的下场一定是案板上的鱼,但是你反抗了,就有1%的可能回到水里。为了这1%,请你一定不要放弃反抗,哪怕前面已经失败了一万次。

水手们终于离开了,小稃从罐子后面走出来,他看着地上黄黄的粪便拖痕,明媚的眼睛变得像吸血鬼古堡上方阴沉死气的天空,他的声音像失去一部分弹性的弹簧,低沉而粗哑:“那些水手有时候兴趣来了,就会像刚才那样拽着尸体给这里拖地,说是帮忙打扫,其实是故意恶心我们这些人。肯定是刚刚大叔那件干净的西装惹恼了他们,大叔自从上了船就一直很宝贝那件西装,直到昨天死之前都再也没穿上过。没想到这会让他连最后的尊严也没保住,我看到他的头发上都沾上了粪便,他明明那么爱干净,每天都会坚持洗漱,即使我们这里只有脏水。”

旁边坐着的一个妇人幽幽说道:“那些人根本就是嫉妒,他们不过是给人打工的,哪里买得起御坊屋几百万一套的私人定制,那位董事长啊,生前可是个厉害的人呦!而且还总是做慈善,可惜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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