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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刺猬坐得小腿有些酸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一条手臂搭在曲起来的膝盖上问道:“婆婆刚才说爷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家族改变了态度,虽然有点失礼,但我有点想知道爷爷付出了什么代价?是继续给家族那边打工吗?”

老婆婆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不清楚,他确实没有再回去做研究,但之后也没有再上班。我们住进这里不到一个月,老头子好端端的身体突然变差了,当时他才不到三十岁,结婚后两年直接坐上了轮椅。”

“他会定期被府邸里的佣人们推出去,他笑着,不让我和孩子们跟,说是去‘散步’。那哪里是去散步呀,我眼睁睁看着他每次回来身体都变得更差,后来就连轮椅都坐不了了,脊椎跟坏了一样使不上力气,只能躺在床上,喂进去的饭也不太会吞咽,全从嘴角流了出来。”

“我问他,是不是本家拿他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实验,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的跟我道歉,说结婚后就一直在被照顾,连丈夫应该做的事都没办法做。我们俩本来商量着,要两个宝宝,年龄差距也别太大,但是因为他的身体,最后只有一个孩子。”

“他哭,觉得自己很窝囊。为了陪我,他用那副不成样的身体硬是撑着,说是想要陪我过上最起码十年,如果别的给不了我,至少这一点一定要做到。但是在离我们相遇第十年的日子还差一个星期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住离开了。”

“当时他32岁,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皮肤暗沉得像老树皮,比百岁老人的模样还要枯竭得厉害,整个人像一把晒干的柴火。他的胃里插着管子,手最后连握住我的力气都没有。”

祖母流下眼泪,为了让老人缓息一下,肖蕊的妈妈接话了,她低声说道:“妈妈年轻的时候一边照顾我,一边出去上班,很晚才会回来,一天要打好几份工。我就一个人在家里照顾爸爸,看着妈妈买的网课读书学习。”

“妈妈也一样,在很年轻的年纪,就因为过度疲劳看起来老了十多岁。但是我们家并不是非常不幸,爸爸平时会逗我笑,也会逗妈妈笑,他的心态就和妈妈说的一样,一直都很年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哪怕身体一直病着,我也没有看见他哭过。除了刚刚母亲说他觉得自己窝囊的那一次,只不过那一次我也没有看到。”

她说着,手摸向肖蕊的脑袋,目光变得慈爱软和:“我小时候怨恨过爸爸,觉得生病的他让全家都变得不幸了,但是长大之后我的看法变得和蕊一样了,觉得爸爸妈妈都是爱情的勇士,直到最后,他们都在努力捍卫自己的爱。”

一直没有插上什么话的男人闻言默默抱住了妻子的肩膀,妇人一只手拉着肖蕊,一只手抬起来攥住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阿敏看得鼻子一酸,她飞快地偏开头,这种情景总是会让她不受控制的想到丢下自己离开的花离福。

调整了一下心情的老祖母再次说道:“那家伙确实没怎么哭过,我记忆里他哭也只有那一次而已。他是个坚强乐观的人,直到最后都没有跟我抱怨过一句,哪怕是抱怨家族也不曾有过。我们相遇是在晚春,当时樱花快要凋落了,他22岁,我19岁。结婚的时候,他把日子特地选在了三月,那一年,樱花开得很美,像极了我们的爱情。”

刺猬懵然地眨了眨眼睛,有点没明白老祖母说的这最后一句话。阿韧的心里却有些酸涩,樱花开的快,凋零也快,老人和她伴侣的爱情虽然没有凋谢,但是却像花期一样——盛大而短暂,不过即使花朵不再,花香也依旧。

以前的他心思从来不会这么细腻敏感,自从大小姐走了之后,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学会了她的思考方式。

我们终究都会活成爱人的模样。

就像爷爷和奶奶,爱会让人不自觉露出最没防备的一面,或许是他被繁重的工作快要压垮的脸上,露出的那份罕见且不对外展示的天真,也或许是天性乐观的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脆弱,仅面向自己的妻子展现。

同时,爱也会极大的改变一个人,就像原本柔弱的女孩为了照顾丈夫和孩子,无怨扛起生活的重梁,变成守护爱的战士。像她小小年纪,踩着蹒跚的步子把菜粥喂进躺在床上的爸爸嘴里,即使自己的童年没有人陪伴。像他被病痛缠身,每时每刻身上都感觉在被刀片刮骨,有万蚁噬肉,却坚持不在爱人和孩子面前展露哪怕一刻灰颜。

爱有很多种,不单只是恋情。它是一个人的软肋,也是一群人的盾牌和活下去的支柱。

沉思片刻,阿韧决定岔开这个话题,悲伤的事像一块坠落的石子,不捞它一把就会在水里沉得更深,这种时候转移一下话题可能有用。

他看向老祖母:“婆婆,您刚才的意思总结一下,就是您的爱人离开家族除了因为您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不喜欢家族在做的研究,听您的描述,那些研究难道很违反常规?”

他用词依旧谨慎,没有直接说出心里的那个词丧尽天良,毕竟这家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喜欢加西亚家族,但现在也属于他们的旁支和远亲。

老祖母点了点头,声音像风在吹过阴天的海面:“是的,他们准备把一块地方划分成富人们的娱乐基地,就在西博城的郊区,可是当时那里还住着一些跟不上时代的农民,于是本家那边决定把那里住的人们全部当成基因实验的试验品,这个实验原本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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