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岁之劫(上)(2 / 2)

沉默了良久,待杨母尽情输出完毕之后,母亲只是冷冷地看着前者,不紧不慢地发声。

“无妨,咱们报个警,叫警察来看看带血的那块玻璃碴子,能不能跟土道里的玻璃拼成一整块。

顺便这换玻璃的师傅也在这,让师傅受累给量一下,看看拼好的玻璃跟你家的是不是一个尺寸。

住楼房顺着土道扔玻璃还有理了?

你家这是住的二楼,也就伤到了路过的我们娘俩。

若是你家住六楼,下面住的岂不是都不能倒垃圾了?”

母亲的反击,条理性很强,逻辑性优于情感上的输出,一下子便控制住了场面。

与此同时,楼长已经率先跑去居委会找来了主任。

主任是一名精明的中年妇女,有着劳动人民特有的肤色,精壮的身材搭配着精明的眼神。

那感觉,就好像是她专门为城乡结合部生就了自己一般。

主任一来,便大声呵斥:“在干什么?!

街里街坊的,还都是一个厂子里的家属,报警了你们自己家爷们脸上好看吗?

明个上班见了面,他们还说话吗?”

主任调解纠纷的角度非常新奇,也着实有效。

不管是我母亲,还是杨家妈妈,都有些不好意思再争执。

不过,母亲看了看怀里抱着的我,还是争辩了一句。

“我们家阿福就这么白挨扎了?”

居委会主任上前查看了一下我包扎着纱布的屁股,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示意母亲稍安勿躁。

“这么点小事,怎么这么多人在这围着?

我说你们也都是自行车厂的家属,怎么就这么看热闹不嫌事大呢?

我跟你们说,你们以后要是再聚在一起看热闹,没有人帮我压事,别怪我记着你们。”

被居委会主任记住,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作为社区内最低级别的公务人员,并不会做出什么有损声威的事情。

就是吧,这年月无论办什么事,都少不了跑去居委会开证明。

你若是让她记住了你,见面就唠叨你几句,你想不想听都难受不是?

万一遇到可开可不开的证明或者材料,主任这边不配合,另一边又催着要。

折腾你来回来去跑不算什么,耽误了事情可怎么办?

刚才跑去请主任的楼长,也在一旁帮腔,组织人员疏散。

有些邻居或许敢不给主任面子,但楼长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只要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人会不给他面子。

当然,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你不让我围观,我就躲在家里听着。

尤其是同一层另外两间屋子里面的住户,几乎是趴在自家门背后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了什么。

见人群散去,主任把母亲和杨母一起拉进了杨家。

三人在杨家的饭桌边落座,主任一手一个地拉住两位母亲。

“垃圾房没关门,这个责任街道和居委会不会逃避。

石家媳妇,等你爷们下了班,可以让他去居委会找我。”

两句话,首先为这件事情定下了勇于承担责任的基调。

“不过,你们两个,也不是没有问题。

杨家媳妇,你们现在进城了,不比在乡下,应该懂城里的规矩。

玻璃这东西,可以从土道往下扔吗?

你就算今天没有伤到阿福,明天环卫工人来了,伤到人家也不好啊?”

杨母显得很委屈,她表示自己是按照城里的规矩丢的垃圾,不应该但责任。

主任很生气地拍了下桌子。

“我现在跟你们讲道理,你跟我讲规矩。

那好办,规矩就是邻里和睦,团结友爱。

你扔玻璃之前考虑过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了吗?

你若不这么自私,能有今天的事情吗?”

杨家妈妈低下了头,她知道在不骂街的前提下,自己不可能吵赢每日都在做调解工作的主任。

母亲觉得主任在为自己撑腰,也抬头挺胸,展示出得意的姿态。

不想,主任话锋一转,又批评起妈妈。

“还有你,石家媳妇。

你带孩子在哪玩不好,非要去垃圾房玩?

没出事时就不言声,出了事就找这个找内个的?”

主任“压事”的手段其实很朴实无华,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在那个年代,却已经算得上工作手段强力。

为街区的和谐与稳定,贡献了极大的力量。

至少在她负责的范围内,民事纠纷的报案率非常低。

关于我受伤这件事,在主任的调解下,杨母最终拿出五块钱作为医药费赔偿。

主任大包大揽地表示,如果后面换药时发现钱不够用,随时可以去居委会找她实报实销。

母亲出于对街坊的维护,更因为她不是个讹人的人,便接受了这个调解意见。

只有杨母耿耿于怀一件事,她觉得赔偿给我的医药费,比她家换玻璃贵多了。

为此,当天晚上她就拎着自己四岁的儿子打了一顿。

在那个年代打自己家孩子,可没有人管闲事。

并且,也没有孩子知道,被自家家长打了,还能找警察叔叔撑腰。

那时还不太记事的我,却并不知道,这次的事件,也让话都说不利索的我,被人记恨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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