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刀尖舞(1 / 2)

李铁看着自己被写满符文的手脚,还有被黄色符布缠裹的身体,手中的刀把传来冰凉的触感,一股寒意,就像吊瓶里的药液,从手腕处涌到心头。

“犹豫啥呀,乖徒弟,怎么跟被夺舍一样,我们昨天都商量好了。”那个穿着粗布衣束着发的方刚,突然靠近,在李铁身子上细细嗅闻。

“是李铁,那股神经质的味道没有变。杀呀,都给你捆好了。”方刚把李铁往前推了推,李铁一个趔趄往前走了几步,方刚的力气似乎比印象中大了不少,用手撑着地面,几乎要趴在地上,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宋夫人,不过这个宋夫人穿着电视里那些古代贵妇一样的丝绸衣裳,头上的银钗已经歪了,头发披散着,一脸的惊恐和讨好地看着李铁。

“既然都要杀,你为什么不自己杀?”李铁想不通,很多东西想不通,那个“方刚”说要断尘缘,杀了这些人就可以,如果只要他们死,为何又执着要他亲自动手。

“那可不行,入道全凭自愿,我可不想沾了其他人的因果。”方刚翘着二郎腿,走到这个寿堂般的破庙正中间,坐上那个朱红色的木椅上,端起茶杯,吹了一吹,得意地嘬了一口,看上去并不着急,“反正这群人今天横竖是个死,拿来给乖徒儿入道别浪费。”

“我为了让你带入道杀了自己的亲人,他们也算是因你而死,怎么不算你染的因果?”李铁握着手中的刀,思来想去仍旧没有结果,这群人和“方刚”,到底谁才是要害他?还是都要害他?

“你不杀他,我可就杀你了哦,顺带灭个魂,昨天晚上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们黑石观的秘密了,当不成徒弟,只能让你当一个永远保密的死人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指了指自己的脚下,李铁顺着他的手指,把视线往下挪去。

“他们并非是因我而死,而是为了你的求生欲,还有修道之路而死,可不能算我头上。”方刚戏谑地笑着。

地上的砖块,纹理有些特别,黑色的石砖之中,不时透露出一些象牙白,有些略微发黄,有些光洁如玉,李铁顺着砖块的方向细细看着,直到他看见一颗骷髅头,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道观破落的天花板,李铁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死前的绝望与挣扎。

这方刚....是疯了吧?这道观有半个足球场这么大,砖石都用人骨头烧制,这里是死了多少人?!还是说这些都是“方刚”那些入不了门但是知道了秘密的徒弟?

而且李铁也不知道什么黑石观的秘密,一点都不知道,除了会说话与交流之外,李铁当下与新生儿并无二致——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这些都是真的?莫不是自己的精神病让自己臆想出来的?如果现在是在犯病,现实中在干什么?如果挥刀现实中会伤害到谁?甚至谁在利用自己犯病,借刀杀人?

如果说记忆中的世界是现实,那么怎么回去?还能不能回去?

李铁记得自己不仅是中了震撼弹,还吃了一颗枪子,只是不记得打中了哪里,难道是头?现在自己是昏迷中?更惨的情况是自己成为了植物人现在正在梦境之中?

如果现在是癔症,自己手里是有刀还是没刀?拿刀砍杀会不会真的在医院犯病行凶?

那么这边就是梦?....但李铁并不知道这边的任何信息,如果是梦境,李铁是如何梦见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的?并且很明显,李铁并不能操控这里的任何东西。

李铁脑子里千头万绪,不敢轻易下决定。

“再不杀,太阳就下山了。”方刚看着渐暗的天色,神色依旧平淡,但是言语之中却透露出一丝焦急,“不喂饱那东西,等下就要死更多人了。”

“什么东西?”李铁也感觉到了空气中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寒意与恐怖。

“好徒儿,快动手吧。”方刚放下茶杯,一收刚刚的云淡风轻,双眼锐利如鹰犬,盯着李铁,“若是不拿他们的性命填坑,就要用你的血肉喂他了,黑石观养着的五通神。”

吃人的神明,在李铁的认知中并不陌生,他来往各地,国内外的什么犄角旮旯没有去过,这些邪祟不说有一千也有一千万,数都数不过来,李铁不理解,人为什么要供奉这些东西。

特别是五通神,有些地方也叫做山魈,“柳州旧有鬼,名五通。余始到,不之信。一日偶发箧易衣,尽为灰烬。乃为文醮诉于帝,帝恳我心,遂尔龙城绝妖邪之怪。”

这个是出了名的邪财神,收取的代价惨烈,虽然会像投喂牲口一样,给凡人实现一些愿望,得到一些好处,诸如一夜暴富亿万身家,桃花四处,艳福源源不绝之类的。但是在最后,这些都会变成飞灰。

人的贪念越大,要的代价就越大,看地上这些掺了人骨的砖石,还有那些被捆在地上求饶的人们,这个代价这个阵仗,到底是要许个什么逆天的愿望?

“你这个疯子!你养这东西干什么?”李铁脸色煞白,特别是想起自己家中的血腥景像,喉咙处开始翻涌,一阵刺痛之后,酸液混着一些食物残渣涌了上来,李铁吐了一地。

“看看你这出息,修道之人想要什么?成仙长生啊!”方刚有些嫌弃李铁弄脏了这个破道观的地面,一挥手,李铁吐出来的污秽奇妙地消失了。

太阳开始下沉,李铁的脸上笼罩着阴影,他在犹豫。

梦里杀人,其实毫无心理负担,只是没把握,这是癔症,还是纯粹的梦境,自己是不是握着刀在现实里与什么人对峙,要是真砍下去,会不会被现实中的警察当成行凶分子,再次果断击毙。

方刚勉强维持着镇定,看着太阳逐渐沉默,山峰的影子越来越长,开始向黑石观这里汇聚,就像一头头巨大的猛兽围堵猎物,也像一个巨大的手掌开始合拢。

“现在,两条路,你杀了他们,好好当我徒弟,或者我把你们都杀了,毕竟你们全家都在这儿了,杀干净我就没因果了。”方刚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那一丝寒芒让李铁心里发慌。

梦境里死了,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肉体那边是植物人,现在这个梦境里的自己是不是就是支撑肉体存活的最后意志?

这边的死亡算什么?

脑死亡!这冰冷的三个字,将李铁的天灵盖扒开,往里头咕咚咕咚灌着三九寒冬的雪水,李铁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浆在结冰。

“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李铁靠着《礼记·中庸》这两句话,白手起亿万身家,自然明白,要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全的准备。

也就是说,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但是若要动手,现实那边情况也不明了,若真的是癔症,现在自己正拔刀与人对峙,但凡有杀人的举动,想必也早有警察守在旁边,狙击手更是蓄势待发,这个情况,李铁可是刚刚经历过。

不动手,可能会死。

动手,也可能会被杀。

怎么办?父母的凶案还没有水落石出,自己身上的冤屈还没有洗刷干净,死了,一切都盖棺定论,父母是李铁自己杀的,李铁一直到死都被人看成是精神病,亿万的身家拱手让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人可以被害死,但是死之前最少要狠狠地咬凶手一口!

李铁握着手中的刀,在犹豫,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沉没,山峰之间的影子在这个黑石观完全汇合,这个半个足球场大小的道观,就像某个巨物的掌中玩物。

月亮缓缓升起,仿佛一只闭不上的眼睛,在盯着李铁,在盯着方刚,在盯着所有人,山峰山谷和岩石如同张开的巨口中错落的牙齿,林间的风吹来,带着日间残余的热量,李铁感觉自己是在一个饥饿巨人的嘴边,感受着他呼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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