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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杏花听罢一愣,这……好像也是?

她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更不是那些个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的闲汉。

从小自己和豆丁那么大的时候,就会踩着板凳做一家人的早食了,食肆里卖的菜,无非就是比家里吃的家常菜更精致复杂些罢了。

“可是食肆哪里有让妇人掌勺的,传出去只怕对食肆名声不好。”

她还是那副温柔面相,说话声音不大,说话时总也不怎么敢看对方的眼睛。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柔弱妇人,撑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生计。

郑杏花踯躅之间,换了虞九阙开口。

“不若嫂子先试试,就当是帮我们一个忙。您也瞧见了,厨子一直招不到,只靠相公一人,实在支撑不过来。”

话说到这份上,郑杏花才犹疑着点了头。

秦夏很快就投入教学之中。

相比之下,午间售卖的套餐都是家常菜,更容易上手。

郑杏花围着灶台转了多年,要学的无非是一些更专业的技巧。

她看着很是没有自信,真学起来却悟性不错。

做饭下厨本就是个举一反三的事,就像很多人一旦入了门,只要有菜谱,按部就班地来,什么菜也都能大致捣鼓出个模样。

一周过后,郑杏花已经差不多分去了秦夏三分之一的担子。

恰逢月底,秦夏做主,把她下个月的月钱直接涨到了三两。

从这天过后,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错觉,郑杏花出入时的腰杆好像挺得更直,说话更大声,笑容也变多了。

厨子的事成功解决,帮厨的位置却又缺了人。

邱瑶年纪小,还要负责传菜和学识字算账,一个人劈不成两个用。

“实在不行,你们就去牙行雇人,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

食肆太忙,连方蓉都被请来搭把手。

她倒是乐意来,现在儿子顶事了,家里不缺进项,儿夫郎也有了着落,自己不再需要起早贪黑地卖豆腐。

但这不代表她看着秦夏夫夫两个焦头烂额的样子不心疼。

秦夏和虞九阙被催得紧了,也觉得不妨就这么办。

而去牙行的前一晚,秦夏拿着一张纸,寻到了在灯下做针线的虞九阙。

小哥儿有所察觉,抬眸望去。

果然,他家相公手里拿的是自己的卖身契。

薄薄一张纸,就这么被放到了眼前。

开春后方蓉做的棉鞋穿不上了, 秦夏又换回了从前的旧布鞋。

虽说普通人家一双鞋刚穿一年也称不上旧,但虞九阙还是一早就准备起来,打算给秦夏做两双新的。

偏生白日里在食肆忙, 总是动两针就被打断, 夜里回了家, 秦夏也总说油灯太暗, 做针线伤眼, 只许他缝上不到半个时辰。

手指尖被线勒得有点发红,他把针线筐子往桌子里头推了推,看了一眼卖身契, 又看了一眼秦夏。

“相公这是何意?”

秦夏把那一张纸摊平。

说实话从现代穿到此世, 他最不习惯的就是这可以将人发卖为奴的旧制度。

这卖身契他就想拿去衙门销掉, 但每回提起, 都被虞九阙以言辞糊弄过去。

这事儿一个人去可办不成,一拖二拖,就拖到了今日。

按理说哪有人乐意顶着个贱籍过活,能改回良籍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

所以这是他头一回想明明白白地问清楚小哥儿的意思。

“咱们明日去牙行,顺道去衙门给你改籍。”

虞九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顶针。

“我是相公买来的人, 既是要一直一起过日子的,这东西改不改的,无甚所谓。”

按理说患得患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他们二人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夫, 什么亲密之事都做过。

可虞九阙清楚, 看似已经掰开揉碎说的心里话,其中仍掺杂着自己的谎言。

他并非什么齐南县的阿九, 必定还有另一个还未忆起的大名。

一笔归整的字,以及那些算账、文书的本事, 来自于宫中内书堂。

纵然记忆仍然混乱,可至少有一件事他已经搞明白了——

自己从前应当是宫中内侍,不知因何缘故受伤失忆,流落此处,阴差阳错成了秦夏的夫郎。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于他而言,却是泼天的福分。

总觉得但凡卖身契一日不作毁,他永远是秦夏买来的那个“阿九”。

这是他的私心和任性。

灯火旁,小哥儿垂眸的侧颜明暗错落,似乎比起从前多了几分让人陌生的气质。

秦夏心底的疑惑又浅浅冒出个头。

吃了这么久的药,虞九阙身上的暗伤恢复得七七八八,如今最多只余下一个气血不足、畏寒体弱的毛病。

那么这记忆,是真的一点都未恢复么?

秦夏的食指轻轻点着卖身契上的“阿九”二字。

他不愿为此试探虞九阙,也理解若是对方恢复记忆,不愿说实话的顾虑。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夫郎不要在心里藏太多事,那样反而只会愈发拖累身体。

至于这卖身契……

改是一定要改的,两人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大可以换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大雍律条有定,贱籍之后,不得科举入仕。”

秦夏说罢,看了一眼满脸写满意外的虞九阙,嘴角忍不住抬了抬。

“当然,咱们现下还没有孩子,也不一定生下来就是儿子,但是……若真如此,总不好因为这个阻了孩子的前程。”

他望向小夫郎,一脸真诚。

虞九阙:……

他是真的没想到,秦夏会搬出这个理由。

自己也是头一回“被卖”,被这么一提醒,才恍然意识到,本朝确实有这么一条律例。

“那……那就改吧。”

连八字没一撇的“儿子”都出来了,他着实再想不到什么缘由拒绝。

话音落下,就有人从后伸出两只手,把自己圈入了怀中。

虞九阙起初绷紧了身子,却很快在秦夏的拥抱里卸了力气,整个靠了过去。

虽说他相公天天在灶房里忙活,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换衣裳,是以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角香。

肩窝一沉,是秦夏把自己的下巴搁了过来,鬓发扫在虞九阙的脸颊上,再亲密不过,蓦地开口:“阿九为何不愿意改籍?”

虞九阙心突突跳了两下。

快速回忆一番,确信自己没露过什么端倪后才低声道:“是我自个儿爱钻牛角尖。”

秦夏轻笑,捏了捏他白玉般的耳垂。

时下哥儿和姐儿一样,都时兴扎耳眼,虞九阙的耳垂却只有一个看不出的小点。

据他所说是小时候扎过,后来颠沛流离也没的耳饰佩戴,渐渐就自己长死了,而宫里的内侍也不会做这些打扮,他也就没有管过。

“阿九可是怕我会舍了你?”

虞九阙的心顿时跳得更快了。

“怎会,我知晓相公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他一门心思逃避回忆,不愿面对现实。

秦夏却隐约摸到了虞九阙内心想法的一角。

他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咱们明日,先去改籍,再去牙行,然后……”

秦夏突然冒出个念头。

“然后什么?”虞九阙忍不住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

有些事说出口就算不上惊喜,秦夏故意卖了个关子。

虞九阙没再追问,任由秦夏把怀里的自己翻了个面。

结果就是,进度本就缓慢的鞋面今日又要搁置了。

他只觉得周身一轻,再回过神来时,已然被压在床上。

一夜雨打海棠。

第二天一早,食肆未开门前,秦夏和虞九阙一起去了县衙户房。

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事务最杂,一票小吏成日忙得头顶生烟。

两人排在队伍里,足足一刻多钟才轮到他们。

卖身契掏出来呈上去,再按规矩给了十文的书墨费,秦夏简短地说明来意。

虞九阙是他买来的夫郎,而不是奴婢,所以此番不仅要改籍,还需要户房将虞九阙的名字登记入秦家户册,往后便要正式算口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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