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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衙门都来人了,秦夏赶紧和虞九阙一道强行把大福拽了回来。

反正有官差在此,谅此人也跑不掉。

贼人确实跑不掉,他简直怀疑自己的小腿被大鹅拧掉了一块肉,不然怎么动一下就疼得钻心?

这之后,还没等他喊冤,那两个官差就已经冲到面前,强行扯下了他背后的筐子,看向内里之物。

只见其中一个官差看明白里面的东西后,深深皱眉,继而弯腰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拎出来了个小小的毛团。

“天杀的呦,还真是狸奴崽子!”

“怎么浑身是水,难不成这人偷了狸奴,就丢进缸里淹死?”

官差却清楚,这完全和衙门最近正在查的偷盗案对上了。

而面前贼人的手法,当真和街道司报上来的一模一样。

他心下有了数,面色愈发凝重。

片刻后,官差又喊来了几个帮手,将这贼人捆了押起,又把缸里的一窝狸奴崽子都捞了出来。

这窝崽子浑身湿哒哒的,还在发着抖。

有人看着不忍,贡献出了家里的竹篮,还有人拿来一块旧布。

官差正愁没地方安放这一窝崽子,便将它们放了进去,又用布裹上。

“都散了吧,这些狸奴乃是证物,必须带去衙门,为此我们也会好生安置。”

很快,阳哥儿夫夫二人跟着押送贼人的官差走了。

临走前这群官差还凑在一起看了几眼大福,纷纷表示这鹅不简单。

此事告一段落,后续如何,还要看县衙和街道司的决断。

留下的大福立了大功,甚至为此得了不少鱼虾零嘴,令它一顿埋头苦吃。

秦夏和虞九阙去食肆前给它接了一大盆水,还给它在盆里放了两个木雕的小鸭子,随便它扑腾去。

需知再不出门,可就赶不及了。

比寻常晚了一刻才到食肆,一进灶房,秦夏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做菜。

伴随着袅袅炊烟,一缕诱人的鸭肉香气越升越高,越飘越远。

在前堂和小妹一起擦桌抹凳的邱川,不由地吞了下口水,心道也不知大掌柜又在做什么神仙吃食了,居然这么香,一会儿等食客进来坐,多半又要追着他问这香气来源何处,到底是什么菜,能不能点来吃。

午时刚过,两抬精致的小轿停在了秦记食肆的门前,从中走出一位碧衣公子,与一位身着香色裙衫的姐儿,自是按照约定的日子前来赴约的宋云幕与宋冬灵。

两人在食肆门前站定,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却恍若未觉。

几息过后,宋云幕才开口道:“进去吧。”

宋冬灵默默扶上了大哥的手臂。

那一盘已经经年未尝过的神仙鸭,能否再现于寿宴之上,全看今日了。

秦夏并不能确定, 自己做的神仙鸭和过去宋夫人做的味道相同。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在这道菜了投注了十二分的心力。

选用的鸭子是二斤三两的麻鸭,水里加葱姜、花椒烧开, 放入整鸭煮一盏茶的时间, 祛除鸭腥味。

等待的时间内, 熬一锅饴糖水, 再将糖水均匀地抹在鸭子的外皮之上。

接下来则是最考究手艺的一步——淋油。

过了这一步, 鸭肉才能做到外皮红亮,如果直接上锅蒸则没有这个效果。

秦夏推断宋府家的庖厨复原不出神仙鸭,多半是省略了这一步, 或是这一步虽做了, 却没有做好。

烧热的油温度不宜过高, 不然会使鸭肉变老。

秦夏一手以铁钩固定鸭子, 一手舀起热油由上而下淋制。

如此反复若干次,鸭皮的色泽渐渐显现出来,令人惊艳万分。

金红色的鸭子放回盘中,开始摆放配菜。

猪舌、牛肚洗净焯水,和春笋、香蕈一起切成薄片。

这几样放在一起好似风马牛不相及, 却在药性上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滋阴润燥、补肾益气。

秦夏推测,宋夫人这么做多半是出于养生的目的。

至于两样素菜, 纯然是为了提鲜。

配菜作为垫菜, 上盘之前, 秦夏先在盘子上铺了一张干净的笼屉布,才将这几样层叠着铺开摆满。

继而将鸭子摞上去, 收起笼屉布并扎紧,紧紧包裹住鸭肉, 如此可做到蒸而多汁,香味不散。

收尾的一步——调味。

取吊好的高汤一碗,加糖水、盐、胡椒粉与料酒,均匀浇在鸭子上,令笼布浸透。

摆上葱姜,上锅开蒸。

宋云幕和宋冬灵到食肆时,神仙鸭尚未出锅。

秦夏先差邱川去送了几样小食,让他们吃着解闷。

上回那锅甜浆美人粥深得好评,秦夏取了个巧,继续用山药,只不过做的是一道点心——枣泥山药糕。

《红楼梦》中曾写到,病中的秦可卿吃了两块贾母送去的点心,也觉得“克化得动”,那道点心便是枣泥山药糕。

秦夏用了上次做桃花酥时买的几个木头花模子,择了一个梅花样式的,统共在碟子里摆了六枚,再配一壶山楂茯苓陈皮茶。

秦记不是那等高档酒楼,拿不出百两一斤的好茶或是不重样且精美的茶点与茶食,秦夏也不去和那些地方比,自家的食肆,自有自家的特色。

除了神仙鸭,另外还备了几样清淡合口的小炒。

从头到尾一个半时辰过去,神仙鸭总算可以出锅。

解开笼布,倒扣入盘,用蒸鸭的汁水给萝卜与莴笋调个味,用于点缀摆盘,末了浇上芡汁。

秦夏端起碟子,亲自上菜。

虽还不知口味如何,但宋云幕近距离闻到菜香的那一刹那,不由确定,这就是他曾经吃过的那道神仙鸭。

秦夏所做,至少比府中庖厨所做的那些都更为正宗。

秦夏把盘子放下,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待这两人的评价。

宋云幕的随身小厮与小怜各自上前,托着碟子挟了一块鸭肉下来,连带配菜若干,送到了主子面前。

只见碟子中的鸭肉丝丝分明,香气扑鼻。

宋冬灵口舌生津,不由地想,哪怕这道菜自己此前并不曾听闻,今日见到了,多半也会迫不及待地尝一尝。

一旁的宋云幕,已经将第一口鸭肉送入了嘴中。

他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许多,像是在一边品尝菜的滋味,一边又在同记忆中的那份作比较。

过了半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总之秦夏瞧着他细嚼慢咽地依次尝过了鸭肉、猪舌、牛肚,乃至几道配菜,最后才缓缓放下筷子,未发一语。

秦夏一时半会也猜不出这位公子哥的意思,只得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袖手神游。

而宋冬灵,则看着碟子中的莴笋出了神。

只听她喃喃道:“大哥你还记不记得,这道菜里面最开始没有莴笋。”

宋云幕嘴角轻勾,片刻后道:“我还以为你忘了,那时候你年纪还小。”

宋冬灵摇摇头,“虽然小,但我还有印象。我小时候不喜吃莴笋,但爱吃娘做的神仙鸭,所以娘后来就把莴笋加到了神仙鸭这道菜里,因为吸饱了鸭子的汤汁,连莴笋也变得好吃了。”

宋云幕神色微松,也跟着回忆道:“那时候爹还开过玩笑,说应当拿神仙鸭的鸭汤单独给你做一道莴笋菜,就叫神仙笋。”

宋冬灵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

“娘还说,倒要让一只鸭子去配两片笋,也就咱们这等人家才能这般吃。”

桑锦瑶不常下厨,这一道让宋家父子三人念念不忘多年的神仙鸭,其实满打满算也没吃过多少回,就连哄小女儿的“神仙笋”,也只上过三两次的餐桌。

再后来,桑锦瑶便病逝了。

留下一双儿女,以及一位明明灵堂之上,也曾为亡妻落过泪,却又在没两年后,就起意扶正妾室当续弦的相公。

宋冬灵如今已不是年幼不知事的姐儿了,现在想来,母亲去世前,父亲的心实则早已不在他们大房身上。

不然为何能这头同母亲状若恩爱,另一边又和郭姨娘如胶似漆,连儿子都生了。

父亲在她心目中留下的形象早已垮塌,于她而言,现在没有什么比盯着大哥调养好身体,以及防着糊涂父亲将家产留给郭姨娘所出的儿子,也就是她那个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成日里往烟柳胡同里找乐子的“二哥哥”更重要。

回忆止歇。

宋冬灵吃罢盘中莴笋,认真道:“大哥,我总觉得,秦掌柜所做,已和娘的手艺有八九分的像了。”

宋云幕心下认同。

方才他的沉默,也概因如此。

过去府中庖厨所做的神仙鸭,怎么吃都是酱烧鸭的翻版,配菜的味道也是各归各的,完全未曾融合到一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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