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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县小酒坊的果子酒,秦夏亲手写就的配方,如何成了他侯府的私酿?

敢往脸上贴金, 也不撒一泡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虞九阙觉得, 这位侯爷的脑仁实在不如葡萄大。

装着提神浓茶的茶盏, 猛地落回桌面,伸手的茶汤泼洒开来, 烫红了虞九阙的手背。

旁边侍奉的小太监赶紧奉上熏了兰花香的细缎帕子。

虞九阙伸手接过,同时吩咐道:“让丁鹏带着薛齐的罪证, 去北城兵马司衙门口候着。”

他长乐候不是乐意联合兵马司衙门抓人么?

以牙还牙,才是虞九阙的信条。

一炷香的工夫后,四人抬的银顶官轿停在北城兵马司的大门口。

因北城所居之人都出身显贵,这里受理的案子,也都是最棘手、最难办的。

兵马司之首乃是正六品的指挥使,这个活不好干,时常受夹板气,谁让你只有正六品,北城当中随便扯一个人都能压死你。

所以当北城指挥使得知有三品上官莅临,官帽还没带稳就往外冲了。

走了两步得知来人是虞九阙后,差点双腿一弯跪下去。

夭寿了,这是谁招惹了朝中的这尊神!

与指挥使的心中忐忑相对应,虞九阙展现出的模样,反而是足够的善解人意。

“咱家不请自来,还望甘大人见谅。”

甘指挥连额头冷汗都不敢擦,一味赔笑。

“督公言重了,不知督公今日来此,有何吩咐?”

虞九阙给了丁鹏一个眼神。

丁鹏将手中捧的匣子奉到其面前,单手打开了盖子。

同时虞九阙托起茶盏,轻吹了吹热气,说出一句在甘指挥听来无异于石破天惊的话来。

“甘大人莫慌,咱家今日是来报案的。”

指挥使顿觉木匣子格外扎眼,里面是什么,几乎都不必问了,定然是厂卫早就搜罗好的罪证!

就是不知,这次要倒霉的是北城里的哪一户人家,究竟是恶有恶报,还是罗织罪名。

他稳了稳手,抖抖官袍大袖,径直解开匣子,从中取出一摞纸来,没看两张,就已明了因果。

要说他刚刚还担心这次要有无辜之人获牢狱之灾,那么现在,他险些当场拍手叫好!

“督公在上,您这回要报的案子,犯人可是长乐候世子薛齐?”

“正是。”

虞九阙往椅子里靠了靠,毫不留情道:“薛齐这些年借由长乐侯府的威势,行事猖狂,光是调戏清白民家子、强夺人妻等事就做了不少,只是事后都被侯府使了银子摆平,甘大人,是也不是?”

甘指挥只得承认,这也就是他这个官难当之处。

来报案告官的苦主是不少,可最后每每牵扯到侯府,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些个无官无爵的人家,哪里敢跟世子爷硬碰硬呢?最后能得一笔银子就已是不错的结果了,若要继续闹下去,指不定命都丢了。

“咱家知晓甘大人是个好官,既如此,咱家就给大人一个为民请命的机会,就是不知,甘大人乐不乐意接?”

配合他的话语,丁鹏托木匣的手在稳如泰山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往前递了递。

甘指挥的心中不由掀起骇浪。

长乐候顶着侯府的门楣,享着太平阁的富贵,试问谁敢动薛齐的一根毫毛?

面前的人敢,因为他是内侍中掌权的第一人,更因为他的背后没有亲族门阀,唯一的靠山,乃是当朝九五。

就算是个小小的六品京官,到了这一步,也足够嗅出朝中风向。

退一万步,哪怕上门抓人,他也有东厂撑腰,何惧之有?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薛齐此子仗势欺人、恶贯满盈,如今更是草菅人命未遂,不惩戒不足以平民愤!天子犯法与庶民,况乎区区侯府世子!下官愿往!”

“好!”

虞九阙赞许应道,目光转向丁鹏。

“丁百户,你且领一队人随甘大人同去。”

厂卫亲临,别说是侯府,就算是王府,也能进得!

于是南城的兵马司差役正意图将秦夏强行从和光楼带走时,北城这边,薛齐已经哭爹喊娘的被从安乐窝里拽了出来,上身赤裸,一身松散白肉。

周围的美人乱七八糟地跪了一地,姐儿、哥儿俱是衣衫不整,水精帘后,还大喇喇地躺着一条粉色肚兜。

长乐候不在府内,侯夫人听闻厂卫联合北城兵马司来缉拿她儿,三魂六魄就去了一半,赶进来见到这“白日宣.淫”的一幕,更是气血上涌。

纵然平日里再宠溺独子,她也清楚,今时今日,侯府的脸算是丢尽了。

她刚欲拿出侯夫人及诰命的威望,拖到侯爷回府,保住亲子,事态竟又急转直下。

那个被她暗中下令,转移到府外,任其自生自灭的疯丫鬟,在几个厂卫的护卫下,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阿锦认出薛齐,疯病发作,看起来要不是厂卫下了力气,她都能挣脱钳制,冲上去咬掉薛齐的一块肉。

就这样,薛齐和阿锦被齐齐带走,身后,侯夫人的身躯缓缓软倒在地。

虞九阙离开北城兵马司,即刻赶往南城。

他身上大红蟒袍未褪,现下不是登场的好时机。

假如和光楼在外人面前沾了“督公”的势,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想压兵马司一头,两个厂卫,一块令牌足矣。

“和光楼掌柜秦夏乃东厂奉命协办的要案证人,我们现下要将此人带走。”

南城兵马司来的差役头头愣住了。

怎么区区一个酒楼掌柜,既招惹长乐侯府,又招惹东厂厂卫?

他就是长八个脑袋也不够砍吧。

无论如何,一个“秘方失窃案”,确实比不上东厂“要案”。

当着鼻孔看人的厂卫,他们唯唯诺诺,话都不敢多说半句。

反正东厂亲临,他们回去复命,也有说头,不怕被指挥使大人怪罪。

兵马司的人声势浩大地来,低调无比地走。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解其意,嘀嘀咕咕。

“不是喊着要抓人,怎么人没抓到就走了?”

“你是眼瞎了不成,没看兵马司的官爷走了,东厂的人又来了!这和光楼的掌柜,是惹上大麻烦了!”

沾上东厂,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嘀咕一阵,再抬眼去看,又觉不像。

都说厂卫目中无人,各个刀锋见血,打杀无情,缘何对着那和光楼的掌柜恭恭敬敬,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抓人下大牢的样子。

此刻,秦夏也确实正在和面前二人谈笑风生。

厂卫都是听虞九阙号令,他不像旁人,见了就闻风丧胆,且眼前两位恰好都是熟脸。

当初从齐南县离开,随行护卫四人。

除了赶车的丁鹏,还有爱吃叫花鸡的卢亮、长了张娃娃脸的包衡。

在门前做足了架势后,一行人才进到门内,把侯府的阴谋讲明。

“督公不便此时出面,只是请您不必担心,现下侯府自顾不暇,没空再同南城兵马司掰扯这无中生有的构陷。”

话虽如此,秦夏却已瞥见了停在街角的熟悉官轿。

他的目光在那处略过,期间恰好与小夫郎对视,后者暗地里,悄悄同他挥了挥手。

秦夏忍住笑意,免得坏了督公的“威严”。

丁、包二人将事情办完,告辞离去,秦夏也站在门外,目送坐着虞九阙的轿子缓缓离开。

仅一个下午,和光楼就从以一己之力沾了兵马司和东厂两家官司的“倒霉蛋”,摇身一变,成了从两家全身而退,还得厂卫礼遇的“神秘人”。

真假果子酒的风波,随着侯府世子蹲大狱而暂歇。

据传味道和太平阁私酿一模一样,一坛却便宜三两的酒水,突兀地迎来了一波畅销。

在大多数人眼里,既然能以更便宜的价格,喝到出入太平阁的贵人才能喝到的佳酿,哪里还在乎酿酒的秘方究竟归属于谁。

和光楼的生意就这样渐次恢复,凭借独特的菜品、惊艳的口味、公道的价格,于南城中声名鹊起。

正如当初秦记食肆在齐南县一鸣惊人。

好酒好菜,世人皆爱。

相较于按部就班经营酒楼的秦夏,虞九阙这阵子就要忙碌得多。

薛齐下了狱,长乐候忙着在京中求爷爷告奶奶,还进宫面圣给儿子求情。

结果被皇上用那些“欺男霸女”的状子砸了一脸,连束发的冠都砸歪了。

皇上以前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百个看不上长乐候这一家子,只觉得他们文不成、武不就,白瞎了老国公的血脉。

说到底,长乐候是被削夺过封号的罪臣,谁给他的脸面,在京中作威作福,还纵容亲子横行市井!

在皇上的授意下,虞九阙打理着司礼监如山的折子和公务,还要分神继续搜罗长乐侯府那些个拽出一根,后面还连着八根的小辫子。

偏偏他最近不知是苦夏还是中了暑气,自从入了五月,眼皮子每日都和粘了浆糊一般,格外嗜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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