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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上官的吩咐,婆子不敢怠慢。

秦夏和高阳到之前, 她就遣了人去帮阿锦梳洗更衣,安顿在一间屋中等候。

等来人到了眼前,她暗中觑着高阳的眉眼, 都说姐儿像爹, 和阿锦相比, 还真看出几分相似来。

进门后,父女相见, 高阳一看那胎记,就断定阿锦是他家菡姐儿。

“绝不会错!”

他激动地嘴唇都在发抖, 又怕吓到孩子,只得在一旁坐下,絮絮叨叨说起童年旧事。

说着说着,阿锦,或者该叫做高家菡姐儿了,仿佛真的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高阳,缓缓叫了一声“爹”。

经年失散,谁能想到此生还有再见之时?

见菡姐儿连齐南县家里的葡萄架子都记得,高阳又惊又喜,同时隐约意识到,他的女儿或许从未疯傻过!

在场众人,包括慈济院的婆子和秦夏在内,其实也都看出了端倪,却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那种情形下,菡姐儿装疯,显然是为了自保,现在薛齐伏诛,亲人相认,柳暗花明,过去的真相如何,反倒不重要了。

高阳谢过慈济院的婆子,领着菡姐儿回了和光楼。

后院四间后罩房,高阳住了一间小的,黄家兄弟合住一间大的,正好还有空余,洒扫收拾一番,菡姐儿就暂且住下。

秦夏念他们父女情深,给高阳预支了月钱,让他好给菡姐儿买些东西。

虞九阙得知阿锦的真实身份,当真是齐南县高菡后,也让徐妈妈在府库里寻些姐儿能用的料子头面送去。

“所以他们父女接下来有何打算,可给家中送了信?”

晚间,秦夏和虞九阙在房内桌边吃桃子。

桃子新熟,庄子很快就挑了品相好的送来,一共两个品种,一样是脆桃,一样是软桃。

秦夏爱吃脆的,虞九阙偏爱软的。

两人各吃各的,也是一派和谐。

“虽说高阳先前进京是为了寻女,但现下已经同我表明,打算在和光楼长久干下去。这边走不开,他也不欲让我为难,故而在家信中写明,让他夫人带着儿子进京探亲。过后,只看高菡是想要随母回乡,还是随父留在京中。”

虞九阙用小勺挖下一块蜜桃桃肉,送进嘴里,桃汁清润,勾得他舔了舔唇。

“这般安排倒是妥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你得了这么个得力的掌厨,日后也不必成日里被拴在灶台旁。”

秦夏的桃子吃完,虞九阙的碗中还剩不少。

小哥儿慢吞吞地吃着,整个人都好似散发着甜呼呼的味道。

最近前朝也好,后宫也好,都说督公看起来面善许多。

虽然该使的手腕一点没少,照旧可以两句话吓得人帽翅哆嗦,但总归看上去少了一些锋利的棱角。

殊不知督公的性子完全是磨出来的,每晚睡前他都会燃香抄两页心经,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理由是他乃玩弄权术之辈,归根结底,算不得什么好人,只能借此消一消罪业。

这是一个求心安的过程,秦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每到这时候,就取一根笔一叠纸,陪他一起度过。

写得多了,也有了意外之喜。

比如他的一手毛笔字……

总算是不那么难看了。

六月入伏,骄阳似火。

和酷暑一起“沸腾”的,还有和光楼的热辣火锅。

来此的食客,大汗淋漓地吃着牛油辣椒锅底,都觉得自己好像中了邪一样。

这样的天气,为何不能去吃些凉爽之物,偏偏好这一口?还总是一吃就再也停不下来。

由此导致,整个南城医馆的败火草药都跟着供不应求。

离和光楼最近的药铺果断发现商机,在门前支起桌子售卖“古方凉茶”,秦夏注意到不少食客吃完火锅,路过药铺,都会买一包提着回家煮。

不得不说,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为美食“赴汤蹈火”的行为了。

时节既到,莲花白虽还未酿出,秦夏却可借着荷塘之便,在京中复刻曾火遍齐南,名为“八仙过海”的什锦冰碗。

为此,他专门请来画匠,画了一幅“八仙过海图”,再巧妙地将什锦冰碗的存在融合其中,呈现出的效果,大抵就是八仙坐在冰碗上过海。

钟汉离的芭蕉扇成了荷叶,铁拐李不抱葫芦改抱藕节,张果老骑着一只菱角,蓝采和的篮子里,鲜花鲜果换成了鸡头米……

就连头戴莲花冠的何仙姑,一对耳铛都换成了红樱桃。

他定的是大尺幅的图画,完工后装裱,直接用木架支在酒楼门外,过往行人皆可见。

上回那位爱吃鱼的顾老先生又来了,只不过这回是独自一人。

他在门前对着“八仙坐冰碗”的图看了良久,最后捋着一把美髯,笑着进门。

在他看来,这和光楼的掌柜属实是个妙人。

落座后点菜,邱川为其推荐了酒楼新品——鳗鱼饭。

“暑夏食鳗赛参茸”,夏日鳗鱼肥美滋补,有着“水中人参”的美誉。

盛京这边能买到的鳗鱼叫做白鳗,又称白鳝,在很多大雍人眼里,想必觉得鳗鱼就是大号的鳝鱼,二者“傻傻分不清楚”。

不过没关系,厨子能分得清就足矣。

想要供应酒楼与日俱增的食客,做一锅照烧鳗鱼,搭上米饭就能端盘上菜,绝对是个上佳选择。

为此,和光楼的两个婆子,加上菡姐儿,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在后院处理鳗鱼了。

高家母子二人还未到京,高菡跟随父亲住在和光楼,只休整了一日,就挽起袖子开始帮两个婆子做事,秦夏要给工钱,她也不要。

秦夏见她干活利落,遂觉她要是日后不回老家,留在这里当伙计,自己也愿意收留。

就拿这杀鳗鱼来说,这东西滑溜细长,长得像蛇,不少年轻姐儿都打怵,高菡却是面不改色。

把鳗鱼拍晕,手上沾面粉,搓洗掉鳗鱼外一层粘液,剖开肚子,放血扯内脏,涮去脏污放进盆中,送进灶房。

这一步往后,就是秦夏和高阳的活了。

鳗鱼需去头去尾,挑出大骨,余下的鱼肉转入大碗,加上用酱油、蚝汁、蜂蜜、料酒等调成的照烧汁腌制。

大骨不用丢,放进平底锅,上火烤到焦黄,和另一份照烧汁一起下锅熬煮。

鳗鱼骨头里的鲜味融入酱汁,熬到起泡,粘稠挂勺,便可关火。

腌好的鳗鱼放上铁网,刷酱汁,烤到鱼肉微微蜷缩上色,汁水淋漓渐干,甜咸适宜,乃下饭神品。

上桌前,取专门的青边大瓷碗,米饭打底,上铺切块鳗鱼,撒干紫菜碎、炒蛋丝、白芝麻、细葱花,额外赠海带汤一碗。

因鳗鱼较贵,这么一套,和光楼售价六钱银子。

即使如此,在盛京南城的酒楼里,也属实算是平价的一餐了。

“老相公留神,这白鳗去了大骨,却还有细刺。”

邱川放下餐盘,特地嘱咐。

区区细刺哪里难的到顾老,他取筷开食,细软小刺全被一一剔去,唯有鳗鱼和着照烧汁,配米饭下肚,间或还能尝到脆脆的紫菜、柔软金黄的蛋饼丝、炒到有香味的芝麻。

人到老年,讲究少食。

但这鳗鱼饭端上来就是一大碗,等他吃完再端起海带汤溜缝的时候,只觉得回家少不得要吃点,自家大孙子才会吃的山楂消食丸了。

吃饱喝足,叫了跑堂来结账,六钱银子外还有十个铜板,是给的赏钱。

“小二,你们店里供人题壁作文的文房四宝可还备着?”

顾老吃得高兴,又念及门口“八仙图”之妙,难得文思如泉。

邱川一听,这还了得,掌柜可是一早说过,这位常来光顾的老先生八成是位大儒呢!

如此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他飞快地去端来文房四宝,用的都是直接从督公府取的好笔好墨,砚台、纸张皆有讲究。

顾老扫过一眼,甚为满意,当即行到白墙之前,折袖提笔,不假思索,洋洋洒洒,信手成篇,落款只留一个龙飞凤舞的单字。

邱川不认识,但肃然起敬。

此时此刻,酒楼中人,包括秦夏在内,尚不知面前的“墨宝”含金量几何。

直至几日后,最早为鸳鸯锅写绝句的士子携友来此宴饮,一眼认出墙上挨着自己拙作的,居然是羡鱼先生的大作!

顾高原,字长亭,自号羡鱼,博学于文,自成一派,其名贯耳。

该士子当即语无伦次,恨不得当即把整面墙都拓下来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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