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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太多犹疑,果断吩咐了邱川,这才上前拱手行礼,先摆出了一副面善的掌柜做派。

“几位远来的客官,这是何意?这姐儿不过是一街头唱曲儿糊口的,楼里怜他们父女孤苦,允他们进店招徕,赚几个铜子儿的赏钱,故而若是哪里有所冒犯,在下替这对父女赔个不是。”

说罢又和颜转首吩咐阿坚,“去跟后厨说,给贵人们赠几道硬菜算是赔礼。”

随后一拍脑门道:“怪我疏忽,这硬菜做起来总归费时,我见几位客官点的主食和素菜较少,怕是不够,也差一盅汤暖暖肚肠,阿坚,你先跑一趟,将那灶上刚出炉的葱包烩配素烧鹅,还有那角瓜酿肉呈来,让客官们吃着,佛跳墙算着时辰也快好了吧?也一并趁热取来。”

一席话突突说完,几个本就听不太懂大雍官话的胡人都愣了,那对父女反而暂且被冷落在一旁,其中姐儿得了秦夏眼色,鼓起勇气往旁边挪了挪。

后面很快有两个看起来在看热闹的汉子,将二人不动声色地圈在了能够出手保护的范围内。

楼上,一直有名以耳力见长的护卫,听着楼下动静,实时回禀给虞九阙,听到秦夏让阿坚去端的三道菜名,虞九阙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家这相公,也忒促狭,这是欺负胡人不解深意,暗暗指着鼻子骂了。

葱包烩和角瓜酿肉,听起来寻常简单,却有典故。

先说葱包烩,是一道面皮卷小葱,两面煎黄的面食,常在早食摊子上见到。

据传是前朝有个奸臣,以“莫须有”的罪名诬害,斩了一个抗外虏的名将,民众不忿,做出这道油炸的吃食,以奸臣的名姓入菜名,用于解心头之恨。

角瓜酿肉就更简单了,角瓜有一别名,称作“葫芦”,角瓜肉,不就是胡虏肉么!

就是不知,秦夏究竟有何后手。

譬如撇去这两道意有所指的菜,还有一道佛跳墙。

佛跳墙是汤菜,秦夏又特意强调,要“趁热”取来……

虞九阙眸光闪烁。

他或许明白了。

楼下,秦夏看出那两个不显山漏水的汉子,多半是虞九阙的暗卫,暂且放心,继续应付几个胡人。

“我们大雍有一个成语,叫做和气生财,几位远道而来,想必也是为了行商、求财,又何苦为一姐儿,招惹来衙门兵爷,乱了规矩,坏了兴致?”

一胡人向前,胡人身上多有一股经年的膻味,为了压制这股味道,这些来往大雍的胡商,习惯用浓重的熏香。

两种味道交杂在一起,逼近了后,就连秦夏这个厨子也忍不住屏息。

对方开口,说的是生硬的大雍官话。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懂规矩?”

秦夏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客气模样。

“一国有一国之情,大雍礼仪之邦,以儒治国,欺老、霸女,皆是无德之举,当然,羟族逐水草而居,马上得天下,不可相较。”

他刻意点明“羟国”二字,果然见那胡人露出正中下怀的神色,言语上依旧强硬至极。

“你既认得出我们是羟国商人,就该知晓,大雍、大羟两国交好,我们东家,看上此女,想让她唱曲、陪酒,既然两国是朋友,这就是朋友应尽的礼数。”

这都是什么无赖话?

秦夏面色已有些冷下去。

“莺娘只唱曲,不陪酒,我们这里是正经酒楼,不是烟花之地,几位客官若是想请人陪酒待客,京城中自有更合适的去处。”

那胡人却道:“这是你们的规矩,不是我们的。”

秦夏青筋微跳。

这就是明摆着没事找事了。

再看其中一个胡人,看向莺娘的眼神甚是下流,像是个急色之人。

就在这时,阿坚把菜端来了。

“几位客官,这是葱包烩、角瓜酿肉、佛跳墙,请慢用!”

桌上很快摆满,同时撤下了几盘先前剩余的残羹。

这几个胡人闹事之前,居然还不忘把点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秦夏端起一盅佛跳墙,介绍道:“几位客官,这道菜是我和光楼名菜,汇集海陆之鲜,兼具滋补之效。”

他说着,掀开盅盖,但见汤色金黄,热气袅袅,浓香醉人,一时间盖过了胡人身上复杂的怪味。

美食,有时候也是一种“绝色”。

口腹之欲和床帏之欲,都是人欲。

佛跳墙一出现,那名始终盯着莺娘的胡人,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盅中的汤菜。

就是现在。

秦夏盯紧了他微微举起的右手,毫不迟疑地把整整一盅滚烫的佛跳墙浇了上去。

胡人一声惨叫,余下三人瞬间暴起,但秦夏已经被虞九阙布置的暗卫牢牢护在身后。

那个会汉话的胡人高声嚷道:“你们无故伤人,辱我大羟!”

秦夏盯着他,冷冷一笑,同样朗声道:“大羟?大家且看这胡人的手背,经过热水泼洒,已显出隐藏的刺青,图样却非大羟一族信奉的雄鹰,而是沙戎信奉的图腾沙蛇!尔等怕不是居心叵测,扮作羟国商人的沙戎细作!”

胡人睁大眼睛,他从刚刚起就有意掩饰同伴的手背,却不知这等隐秘,一个大雍小小的掌柜如何得知!

“你不过是大雍平民,有何资格给我等定罪?这就是你们大雍所谓的礼仪之道么?亏我们羟人把你们当朋友,你们却视我们为仇敌!”

这群沙戎人调戏莺娘,到底是早有计划还是临时起意都不重要了,他们现在是要将计就计,引导舆论。

这个时节,正是盛京街头胡商最多的时候,只因他们处理完手中货物,就可出盛京,沿着商路,赶在下雪之前回到故国。

当越来越多的羟国人,把羟人在盛京受辱的消息带回,再配合他们安排在羟国内部的钉子,足够慢慢地撕碎现下羟、雍之间粉饰太平的窗户纸。

就在这个胡人努力扮演着一个激愤的羟国胡商时,楼上一间阁子的门却蓦地朝两边打开。

一名锦袍玉带的哥儿,悍然带着一票同样气势煊赫之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栏杆和宽大的衣袍多少遮掩了两分他的孕肚,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不怒自威的肃容之上。

“他不够资格,咱家够不够资格?”

伴随着一个轻如拂风的手势,几个人高马大的胡商,只在转瞬间就被东厂暗卫紧紧围住。

一顿刀光剑影后,为首的人朝二楼拱手下拜。

“回禀督公,四名疑似沙戎细作的罪人,现已拿下,请督公示下!”

和光楼里外哗然。

不乏有胆子大且认识虞九阙的食客,留在楼中没走,这会儿一个个嘴巴张大。

和光楼的小掌柜,居然就是当朝督公?

在这个消息的映衬下,好似连那几个胡人,都不多么重要了。

怪不得……

怪不得和光楼的掌柜能从和侯府的官司、东厂的查办中全身而退。

因为人家和东厂,原本就是一家人!

第113章 实在的赏赐

东厂很快将人带走, 这等大事虞九阙必然要出面,同样带着司礼监一干内侍,出门上轿, 跟了过去。

直到一票派头极大的人都走了, 和光楼里余下的人, 才好似终于倒换过来那一口气, 顾不得满地杯盘狼藉, 一双双眼全朝秦夏脸上看去。

阿坚忍不住轻轻用胳膊肘捣邱川,眼睛瞪得像铃铛,语调压低道:“咱们家小掌柜, 是宫里头的公公?”

邱川举起一根食指, 在嘴唇上比划一下。

“回头跟你细说。”

虞九阙的身份, 他们兄妹两个是清楚的, 此前却一直瞒着其余伙计。

不过今日过去,必定也藏不住。

他们的小话没能说几句,秦夏便开始支使人干正事。

碎了的碗碟要扫走,污了的地板要擦净。

更别提方才两拨人缠斗在一起,那是见了血的, 连带桌子和椅子都被劈了。

秦夏摆摆手。

“都不要了,拖到后院当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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