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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九阙看他那小表情,忍不住握了握对方衣袖下的手,两人的指间缠了一下才松开。

“我去看看,希望这次能成功。”

秦夏起身去了馕坑旁,掀开盖子,肉香满溢。

但单有味道是不够的,他拿了一个长木铲探进去,戳了戳最外层的羊肉。

羊肉已经烤出了油,滴滴答答地落下去,激得下方炭火时不时发出“刺啦”的响动。

要说烤肉的吸引力,往往就在这一刻。

他示意帮厨合力,把羊往上拽了一截,提了一把小刀上手,利落地切下一片肉品尝。

“还差点火候。”

复刷一次调料和油后,帮厨把羊再度降下去。

一刻钟后,秦夏抬手,“提出来吧,送进灶房。”

虞九阙进去时,整只羊已经被安放在长条桌的正中间,外皮呈现蜜色,流淌下来的油水聚集在下方的托盘内,热气腾腾,香气醉人。

“外层的羊肉味道很不错,就是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秦夏见虞九阙来了,就拿起了手里的刀,开始一层层向内剖。

书中记载的浑羊殁忽,是一道很奢侈的菜,外面的一层羊肉只是“盛器”,真正食用的只有里面的鹅肉。

秦夏做的这道浑羊殁忽,却是每一层都能吃出不同的味道。

剖开羊腹,依次取出里面的整鹅、整鸡和鸽子,最后的一枚鸡蛋形如玉卵,外表颜色接近卤蛋,真真正正地吸收了全部精华。

羊、鹅、鸡、鸽分别拆出肉,不见先前的焦糊、老柴或是没有熟透的血丝。

一直给秦夏打下手的府上帮厨面露喜色。

“老爷,这是不是成了?”

秦夏也挂上笑容。

“味道不算尽善尽美,还有改进的余地,但说明建馕坑这一步是走对了。”

他示意大家都尝一尝味道,随后端着一碟四样肉食拼成的拼盘,和独一无二的鸡蛋,来到虞九阙身边。

鸡蛋一分为二,他们分而食之,唇齿间余味绵绵不绝,那是丰富的香料,层层的油脂浸染出的滋味。

四层的烤肉,秦夏配了不同的蘸料。

烤羊肉蘸孜然干料,烤鸡肉蘸蒜蓉酱,烤鹅肉和鸽子肉蘸的是两种果子酱,一种是林檎果做的,偏甜,佐以肥腴的鹅肉,满足更甚,一种是酸梅做的,酸头明显,比较解腻。

这么一来,四层肉各有风味,都不会浪费。

全都吃了一遍,再想到秦夏那句“不算尽善尽美”,虞九阙都觉得是相公对吃食的要求太高了。

“我觉得这个水准,已经可以送到御前了。”

秦夏却道:“其实我有意准备另一道菜,到时和浑羊殁忽一起送进宫,好事成双。”

奉旨做菜,当然要做得漂亮。

如若还有意外之喜,那就算是锦上添花。

自己不求封赏,只愿多给皇上留些好印象。

虞九阙是常伴御前的,这份好印象是落在虞九阙的身上还是他的身上,都不重要。

“相公打算做什么?”

这件事虞九阙也是头一回听说,他只知秦夏要做的,肯定也是能上得了国宴的菜色。

秦夏卖了个关子。

“只是个想法,还没有尝试,等食材到齐再说。”

一日的休沐后,就是连续三日的忙碌。

往往每过一个时辰,虞九阙就要去后面的榻上躺一会儿,不然只觉疲惫不堪。

赶上御前奏对,或是接见官员,水都不敢多喝一口,这是为了提防着要常常“更衣”,从而失仪。

司礼监上下被他管得铁桶一般,没有人敢生二心,饶是如此,看虞九阙的月份越来越大,显然已有些支应不住繁重的事务,也开始在心里盼着,如果督公回府安胎,那么会令手下的哪个人暂时接班。

或许真的是即将当孩子小爹,他做事的风格变了不少,愈发静水流深,教人捉摸不透。

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虞九阙一看就透,面子上只做不知,休息时还给大家分奶枣吃。

一众同僚收到这奶味浓厚的香甜小食,虽然口味上佳,却都觉得怪怪的,感觉这东西更适合哄孩子。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虞九阙,他去东宫时,也给小太子送了一盒奶枣。

一口咬下,外层是香甜糯软的牛乳糖,中层是大红枣,里面还夹着核桃或是杏仁等干果,

这东西很快成为了小太子最喜欢的加餐,每天都要吃上几个。

明眼人都看得出,现在小太子和虞九阙多亲近。

这不仅是太子的一腔孺慕之情,更是暗含了当今圣上对虞九阙的倚重。

等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恐怕那才是掌印大人真正风光的时候。

沙戎使团千里而来,路上行进了两个多月,总算即将进京。

秦夏赶在这之前,做好了两道大菜,告知虞九阙后,宫里很快传出旨意,命秦夏进宫面圣,亲自献菜。

秦夏得知这个消息时颇为意外。

虞九阙放下手中茶盏, 嘴唇被水润泽,不再如片刻前刚进门时那般干燥起皮。

茶水是润燥的花茶,除了桂花外还添了沙参、玉竹、雪梨和甘草, 顺喉而下, 抚平了忙碌一日的干渴与火气。

“皇上也是想借此机会见一见你, 先前一直没有机会。”

秦夏有些苦恼地抬手搔了搔额角, 虞九阙看他这副模样, 只觉新鲜。

“相公不想进宫面圣?”

秦夏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不能乱说。”

皇上已下了口谕,不去岂不是抗旨不尊?

虞九阙却一派放松。

“自家说话罢了。”

别的朝臣在床头讲私房都要担心,房顶上会不会有东厂厂卫偷听, 好借机抓他们的小辫子, 他却是不用怕的。

秦夏叹口气。

“我只是……不太适应。”

他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一想到面圣的时候要三跪九叩行大礼, 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上次虽也见了太子,可那时候太子是微服出巡,一应礼节都是从简的,若是进宫,可就不一样了。

“皇上是极仁善的, 待下宽和,届时进宫有我在一旁,相公不必担忧。”

虞九阙说着话, 往他旁边坐了坐, 现在两人挨在一起, 自己反倒成了体温偏高的那一个。

深秋时节,秦夏只觉得身边多了个小暖炉。

他顺势把人搂进怀里, 替虞九阙理了理被丫鬟拆掉一半的头发,又把手掌贴在隆起的肚子上。

结果手刚贴上去, 里面的小人儿就动了,倒令秦夏吃了一惊。

“这皮猴儿怎么这么能折腾。”

虞九阙往后塌了塌腰,有秦夏撑着,他也有借力的地方,一脸疲色。

“不然我也不会成日里腰酸背痛。”

过去还说多生几个,家里热闹,现在只这一个就把他折腾地够呛了。

秦夏替他揉着后腰,过了一会儿,又下榻替虞九阙脱了居家的软底鞋,让他靠另一侧躺下,把两条腿架在自己的腿上,慢慢按着几个早就熟记于心的消水肿的穴位。

“既然这么皮,我倒宁愿是个小子了。”

这是秦夏第一次谈论孩子的性别。

“因为若是个哥儿,就算上房揭瓦,咱俩怕是也不舍得下手教训。”

但换成个小子,就会觉得皮实多了。

秦夏说罢,又补充道:“当然,打孩子是不对的。”

虞九阙笑起来。

“相公这样的人,当不成严父。”

秦夏心软,远比自己要软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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