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这个世道啊1(1 / 2)

炊玉楼的大掌勺要回乡荣养,空出来的位置,自认为有资格争一争的几位大师傅卯足了劲儿上下活动。

大师傅们八仙过海,后厨里哐哐当当备菜的小工们也都对此津津乐道,手上活儿不停,嘴巴上难免窃窃私语,猜测着到底最后谁能成功上位。

刚进炊玉楼打荷没多久的李小栓糊里糊涂地洗着菜叶,一双肿泡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菜案旁的厨娘。

准确来说,是盯着她稳当麻利的双手,眼神发直,毫不遮掩的惊呼声脱口而出:“俺看甘厨娘的刀工简直是天下第一啊!”

在一众遮遮掩掩的窃窃私语中,李小栓发自内心的感叹格外刺耳,小工们的交谈诡异地哑了一瞬。

没察觉到后厨里诡异的气氛,李小栓下意识地用湿漉漉的手抓了抓头发,发丝又粗又硬,扎手得很,

他瞅着厨娘刀下的豆腐,喃喃感叹,“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刀功咧……她咋能把豆腐切的比俺的头发还细咧?”

“不好好洗菜,胡咧咧什么呢?”先前对小工们的交头接耳视而不见的的李管事出声呵斥,“这文思豆腐,考验的就是刀工,咱们炊玉楼的几位大师傅,哪个刀工不比甘厨娘强?见识短浅、大惊小怪的,干活!”

“你、你、还有你,手上都麻利着点儿,还想不想要工钱了?这次大席来的可是北京城的大官,老家泰县的,要是做坏了仔细你们的皮!”

年轻憨直的李小栓很委屈,他又不是没看过几个大师傅的刀工,就是不如甘厨娘啊,不然红案的刘大厨咋每次都要甘厨娘代切呢?

他刚进炊玉楼没一月,就见刘大厨支使甘厨娘帮他掌了三四次灶!

甘厨娘不仅刀工了得,烧出的菜更是馋的人流口水。

他瞅着,比大师傅还要强上几分,要是按照本事来,她未必做不得大掌勺。

李小栓有心分辩两句,被旁边的小工拉了一下衣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一时间,众帮厨都埋头沉默地干起活儿来。

李管事看向话题的中心。

甘脆儿穿着浆洗发白的旧短袄,手肘处的补丁打得整整齐齐。

略带稚气的脸蛋秀丽温婉,神态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切完了豆腐丝,便坐到一旁拿起筐里的白萝卜开始削皮。

她看着瘦瘦小小的,十六七岁的年纪手却稳得很,唰唰落下的萝卜皮薄薄一层,均匀透亮,削好的萝卜晶莹剔透。

是个有本事的。李管事想,可那又如何呢?眼神中竟透出点儿漠然来。

萝卜皮在一边的青石板上堆成了小山,一大盆萝卜很快就削完了,甘脆儿又过了遍水清洗一次,这才算完。

随即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布袋,从那堆萝卜皮里抓了一大把塞进布袋里里,直把袋子塞得鼓鼓囊囊才作罢。

这是炊玉楼允许她带回去的。

当然也不是白拿,她有一道独门的腌菜手艺,深得酒楼里客人们的喜爱,有些客人甚至是冲着送的腌菜来的。

甘脆儿平时带些

边角料的小菜回家,除了平日吃的外全腌起来,到时候要将腌好的菜送回来大半。()?()

她又忙了一会儿,直到快到饭点儿了,才提前一些时间离开了后厨,这点早退的小福利,也算是酒楼对她送来腌菜的答谢。()?()

甘脆儿提着一布袋的萝卜皮匆匆往酒楼后门赶,途中被李管事叫住了。()?()

“脆儿,”李管事避开了人,盯着甘脆儿问,“段少爷要纳你当姨太太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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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脆儿摇了摇头,不答应。

“你这傻丫头,你可要想好了,段少爷可是那段大帅的族侄,你跟了他,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还用得着苦哈哈地在酒楼里做帮厨?”

甘脆儿清凌凌的黑眸中透出疑惑来,嗓音清脆:“我有手有脚,我能养活自己,为什么要当别人的姨太太?”

“你当帮厨能挣几个钱?”李管事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再说了,你能养活自己,那你阿爷呢?我可记得,你阿爷每月吃药,得三块银元!”

甘脆儿就不说话了,她干脆低了头,拎着萝卜皮绕过李管事往后门走。

“脆儿,你可不要自误!”李管事在后头追了一句,“你别想着当掌勺的,段少爷要纳你当妾,你在炊玉楼做不久的!”

“有一手那么好的厨艺,嫁进段家拿捏住段少爷的胃,你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段少爷对你这般看重,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甘脆儿的脚步更快了,小跑着冲出了后门到了大街上,被午时燥热的风一吹,心里那块沉甸甸的逼仄角落才仿佛松快了少许。

她抬头望了望日头,得快点回家给阿爷做饭,下午还得赶回炊玉楼做工。

“卖报卖报!最新的《申报》啦,袁世凯大总统已于昨日因肾病症去世!一个铜板一份,一个铜板一份!”

报童响亮的叫卖声划过耳畔,步履匆匆的甘脆儿浑身一震,脚步陡然顿住,回头去看那报童,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总统袁世凯已于昨日因肾病症去世!卖报卖报啦!”

报童挥舞着报纸大声叫卖,这下甘脆儿听清了,清秀的面庞上先是浮起惊愕,随即是难以言喻的喜色,又掺杂着不可置信。

她愣愣出神了一会儿,这才几步跨到报童前,递过去一个铜板,急切地说:“给我一张报纸!”

拿到报纸后,甘脆儿第一眼就看到了头版头条上的标题。

她是旧式女子,并未学过认字,但因为阿爷常年念叨着袁世凯、北京城、革命党什么的,这些相关的字她也慢慢认得几个。

通篇文章很长,甘脆儿读不了,但袁世凯、去世这些关键词被她捕捉到,她这才相信袁世凯是真的死了!

得赶紧回去告诉阿爷!甘脆儿第一时间就冒出了这个念头,她阿爷早已卧床多日,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大夫说阿爷是郁结于心、忧郁成疾,一旦心情好了人说不定就能好很多!

这下甘脆儿再也耐不住,十六七岁的少女也顾不得形象,拔脚朝家里狂奔而去。

阿爷!阿爷!()?()”

甘脆儿一阵风般穿过公共的院子,噔噔噔地爬上二楼。

她欣喜地推开出租屋的门,进了屋就反手带上了门栓。

常年卧床的老人屋里,就算再打扫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异味,甘脆儿像是根本没闻到一样,亲近地蹲在床边。

卧床的老人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皱纹满布的脸上麻木无神,即使孙女靠近也没什么反应,仿佛一具尸体。

甘脆儿不以为意,她压低了声音唤道:“阿爷!袁世凯死了!()?()”

这句话仿佛什么灵丹妙药,床上的人立刻就动了,老人的头转了过来,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住了孙女。

“你说什么?()?()”

“袁世凯死了!?()_[(.)]?8?♀?♀??()?()”

甘脆儿重复了一句,将手中的报纸举起给老人看,“您看,报纸上都登了,说是什么……肾病症!”

甘家道一把抢过报纸,凑到面前费劲看了老半天,突然嘴角一扯,从喉咙里咕噜咕噜地泄出几声阴森的笑音。

到后来,他的笑意就止不住,僵硬的面皮如菊花一般绽放,喑哑的声音像是从粗粝的沙子上滚过,难听却充满快意。

“好、好好好……乱臣贼子、死不足惜!我大清朝就是被这些乱臣贼子给祸害了,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

“脆儿!”甘家道突然一把抓紧孙女的胳膊,干枯的手仿若鹰爪,抓得甘脆儿手臂生疼,她咬唇忍住,一声不吭。

“你爹!你爹就是受了这些乱臣贼子的蛊惑,跟着他们闹什么……革命!好好的御厨不做,结果把自己的脑袋给革了!还连累我们爷孙也差点被砍了脑袋!”

“报应、都是报应啊!”

“脆儿!脆儿!你要记得,咱们甘家,绝不可跟那些乱臣贼子有所干系,他们都跟着洋鬼子背叛了祖宗!会一个个遭报应的!” “脆儿,你可要记住了,咱们是华人!咱甘家是天厨!一定要将咱们甘家天厨的名号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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