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不落花与雪_分节阅读_第6节(1 / 2)

  祝玄不以为意:“看来叫你扮做我也有好处,至少不会乱撒春情疯。”

  他合目摆摆手:“去吧,我此次剔除障火消耗甚多,要多睡几日。”

  *

  滚烫的鲜血大颗大颗落在眉间,犬妖的血如刀一般,切割出新生的双目。

  眼前模糊的阴影轮廓一点一滴变得清晰,忽然之间前所未有的天清地朗,她看清了这一生所见第一双眼。

  梦醒来时,晨曦幽幽,肃霜按紧眉间宝石,心跳如擂。

  有星星点点的火在四肢百骸里闪烁,文火慢烤,许久不灭。

  是因为见到相似的眼睛,所以心不能静,缠绕了百年的旧梦再度频繁降临。

  肃霜坐了许久才起身穿鞋。

  快卯时了,得赶紧去慎言院,这座黑线仙祠布局十分诡异,侍者们日常居住的慎思院建在最南边,干活的慎言院却建在最北边,仙祠内不给腾云,光赶路就得走好久,她可不想刚来就误了差事。

  说起差事,她做了两天搓线侍者,总算搞明白黑线是个什么东西了。

  如果说红线是牵起缘分,那黑线便更像是做个了断,譬如甲乙相互折磨祸害,一旦拴上黑线,便有一人要死于另一人手下,就此终结孽缘。而最奇异处在于,黑线可以同时串起很多人,更可以孤悬一人,那意味着世间多半会有一场灾祸。

  所谓搓线侍者,一如字面,就是每天搓一百根黑线。

  这差事实在无聊得紧,好在不怎么辛苦,肃霜手脚快,一上午就搓完一百根,无所事事地听侍者们说些天界小道八卦,什么上代天帝口碑差啦,什么某某帝君跟某某帝君合不来啦……

  她听得打瞌睡,正想趴下眯一会儿,忽听殿外狂风大作,雍和元君的声音自天顶传来。

  “今日未时末,黑线仙祠内所有侍者都来正殿,随我去一趟轩辕丘玉清园。”

  这位传说中的灾祸之神似乎心情不好,语气冰冷。

  “哼!居然敢觊觎帝座!他算什么东西!被一群捧臭脚的废物捧了这么些年,真以为自己能当天帝?!本元君今日就要当着全天界的面,骂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虫!你们都跟着,好好听本元君怎么骂他!把本元君骂他的话往外面传!使劲传!”

  不知原委的侍者们不由议论纷纷:“轩辕丘玉清园,那是天帝的花园啊……”

  天帝还在的时候,玉清园只有得到天帝允许才能进去,雍和元君说要带所有侍者去玉清园,难道有谁擅自开启了本该封印的花园?

  这样一想,她骂的是谁,似乎并不难猜,现今天界小半事务都被源明帝君把持,开启个玉清园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元君竟然要去骂源明帝君,这等好戏,侍者们怎能错过!

  到了未时末,雍和元君果然领着仙祠侍者们,一路浩浩荡荡往轩辕丘腾云而去。

  她平日慈和的脸此时显得凶神恶煞,甚至把冕服都穿上了,裙摆用银线绣着雍和兽相,两只血红眼,令人不寒而栗。

  盒盖团在肃霜肩膀上,声若蚊呐:“看架势她是要去找麻烦,到时候咱们躲远点。”

  在天界待了许多日子,盒盖深谙低调之道。

  它忽又想起什么,严厉警告:“也不许你再靠近那个少司寇!”

  那天它真是差点被仙丹吓死,突然冲过去握人家脸!那是谁?是刑狱司的凶神!是一个眼神丢过来能砸死它的那个少司寇!它还以为脑袋要搬家!

  肃霜嗓子里像藏了糖:“可他长得太俊,我一见就忘情。”

  “你忘情个屁!你不是说之前他把你当球玩,你迟早也要把他当球玩吗?”

  肃霜娇羞地笑:“我把他捧在掌心轻轻玩。”

  盒盖气得胸口生疼,熊熊怒火下,它突然一个激灵——仙丹这情况,莫不是所谓的春心萌动?平心而论,那少司寇确然生得极好,考虑到仙丹眼睛一直有点瞎,被他晃花了眼倒也不是不可能。

  盒盖苦口婆心:“你就是觉得人家好看,想春风一度是不是?你就不能看看别的神君?找那些温润如玉的,一看就温柔老实的不行?那个少司寇不合适,一言不合把你剁碎怎么办?”

  肃霜幽幽一叹:“盒盖盖,听过那句凡人诗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盒盖简直气炸,咻一声蹦下地,拔腿便跑。

  盒盖还是那么不经逗,算了,让它消消火气,不然又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肃霜闲闲在玉清园里游荡,以前灵雨给她念书的时候提过玉清园,据说这天帝的花园四季景致都有,还有一大片云池,里面养着天上地下最后一条何罗鱼。

  那时候的吉灯会想很多,父亲有了新的孩子,自己迟早要被赶出幽篁谷,母亲也不大愿意收留,她该往哪里去?可能会像何罗鱼一样被养在天宫里,再活个千百年便郁郁而终。

  或许就因为做吉灯时孱弱而多虑,所以肃霜才要恣意放纵些,像是为自己弥补什么。

  只是肃霜也有太多弥补不了的遗憾。

  她的生命断裂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形状,说不得哪个更好,似乎哪个都没什么趣味。

  正殿前喧嚣起伏,雍和元君正痛骂源明帝君摆架子,到现在都不出来,有许多神族附和,也有许多神族劝慰,闹哄哄地。

  肃霜换了个方向,避开纷争,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云池畔。

  此处春景妍丽,辛夷玉兰争相吐艳,花下坐着一位着玄黑氅衣的年轻神君,一手支着下颌,另一手食指翘起,上面顶着一张请柬,滴溜溜地转。

  又是那双与犬妖相似的眼,单薄的眼皮,睫毛顺着眼尾像一道细细墨线划上去。

  星星点点的火在胸膛里余烬尚存,顺着血脉,从头到指尖,从心到脚底,烧得肃霜微微发颤,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烧化,漏出一个空洞,里面传出叫嚣声。

  它说:去啊,有什么大不了?

  肃霜摘下左耳上辛夷花形状的坠子,扬手便丢了出去。

  祝玄头也没抬,伸手一捞,辛夷花耳坠被他夹在指间。

  风声从头顶飘落,他还是没抬头,晃了下胳膊,打算将骚扰者直接丢出玉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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