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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琅将手书放在桌案上,“太子。”

“是之清从百庭学宫寄来的信,”太子笑道,“你还没见过他吧?沈阁老独子沈云鹤。”

“他大约明年便会回来了,到时候引你们相识。”

薛琅也笑,“是。”

太子从怀里掏出个玉瓷瓶,“我给你拿了药膏,你抹一些,可防蚊虫。”

薛琅接下,“多谢太子。”

太子看着他半敛的清秀眉目,不知怎的起了逗弄心思,“你啊,比女子还娇嫩,上回祭祀时不过是被叮了一下,居然肿成那样,若非太医细细查过,我还真当你是被什么毒蛇咬了。”

那时下雨多日,林子里毒虫便多了些,兴许是肿起的包实在吓人,自那以后太子回回都记着。

次日,天刚蒙蒙亮,皇帝及一众臣子起身狩猎。

天子狩猎,三面驱兽,前开一面。

骑兵分两翼包围猎场,疾驰前进,合拢后列阵,军队士兵追赶吆喝着包抄过去,猎物们受了惊,俱往包围圈逃窜去,林子里一时豕突狼奔,兔起鹘落,热闹非凡,皇帝就在士兵的保护下射杀开去。

太子长发高束,鲜衣如焰,臂鞲闪着寒光,他回头看了眼站在帐子前的薛琅,这才翻身上马。

薛琅拒绝骑小马,他更喜欢缩在帐子里看书。

时至晌午,马蹄声远远传来,皇帝骑马走在最前面,左后侧方是太子,右后侧竟是闻景晔。

以往这个位置是大皇子的。

皇子们满载而归,武将大臣也不甘示弱,哪怕是不善武艺的文臣,也多少都猎了一两只鸡啊兔的,虽然可能是下属提前给备好的,但总归看着好看了些。

只有闻景晔,身后什么都没有。

太子将袖箭摘下随手丢给了边上的太监,一下马便直直朝薛琅走来,“看我给你猎了什么。”

那是头麋鹿,最难得的是那对巨大鹿茸。

朝臣众多,但猎杀的多是野兔,野鸡,狐狸之类,至于虎狼熊豹这类猛兽极少,一般是可遇不可求,更遑论也没几人拥有能射杀猛兽的箭术。

边上跟着的太监细细数来,“太子今儿上午猎到一头鹿,一头狼,两只野猪,还有一只飞鹰,三只野鸡,四只野兔!”

薛琅将热水烫好的巾帕递上去,道,“殿下真是好箭法。”

皇帝下马后,曲嘉文此后左右,不知说了什么,皇帝直接指了只野鸡赐给他。

野鸡的确不稀奇,可皇帝亲手猎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接着他拍拍闻景晔,又指了头狐狸给他,气氛一片融洽。

曲嘉文跟闻景晔站一起,薛琅远远看着,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站在这两人对立面的时候。

“兰玉,你怎么了?”太子握住他的手,“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外头风大?”

说着他偏头对宫人吩咐道,“去把我的披风拿来。”

薛琅收回视线,“太子不必麻烦了,奴才不冷。”

他话音刚落,手里忽然被塞了个什么温热软和的东西,他吓了一跳,差点丢出去,太子眼疾手快地包住他的手,“别摔别摔。”

薛琅这才看到手心里的是只小兔子。

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灰色毛发光溜柔软,黝黑眼珠安静温顺。

“喜欢吗?”太子伸手抚着那双小耳朵,“我特意捉来给你的。”

薛琅无言,“……多谢太子。”

哪怕他不善骑射,可也不至于这么寒酸。

太子笑道,“四弟宅心仁厚,原本猎得八只猎物,最后都放了。父皇听后十分欢喜,重赏了四弟。”

难怪他当时说回头再猎,原来是早有预谋。

闻景晔久居冷宫,比射箭是绝对比不过其他皇子的,于是干脆不比,既落了个好名声,又不掉脸面。

薛琅严肃道,“曲嘉文并不是好相与的,而且陛下过分宠信宦官,必定会使宦权干政,太子要小心四皇子与曲嘉文。”

太子道,“不必忧心,小路子是从我宫里出去的,我知晓他的为人。至于四弟,他从前在冷宫受了许多委屈,我身为兄长,更应多多照看他才是。”

“太子……”

“兰玉,我饿了,咱们一起用膳吧,今日猎了不少好东西,可有的吃了。”

太子出去后,薛琅面色微沉。

宫中哪有什么父子手足之情,太子过于仁善,只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来人。”

小太监掀开帐子进来,“薛公子。”

薛琅捏着手里兔子的脖颈扔给小太监,“去找个笼子关好。”

“是。”

狩猎很快结束,对薛琅来说,不过是在帐子里歇了几天,日日无聊的很。

回去路上,马车颠簸,旁边的笼中兔温顺的吃着草,薛琅看书看累了,闭目养神,忽然察觉马车前倾着晃了晃,一睁开眼就见闻景晔掀帘而入。

车队照常前进,没人注意到四皇子此刻偷偷进了别人的马车。

薛琅眸光一闪,不冷不淡道,“四皇子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闻景晔可是在陛下面前出了好大的风头,早已不是当初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冷宫皇子了。

“兰玉怎么对我这样冷淡。”闻景晔从玉盘里捏了块糕点吃,桂花芬芳,入口即化,“这也是皇兄给你备的?”

他冷不丁短促的低笑一声,“看来我皇兄对你还真是不错。”

薛琅语气恭敬,眉眼却多有不耐,“四皇子有何事?”

闻景晔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兰玉怎么不大高兴。”

没有威胁的冷宫皇子就如路边的野猫,哪怕抓过人,可那弱小可怜的模样,还是会让人想去逗弄一番。

可以蹦跶,可以咬人,薛琅给出温情的条件是,闻景晔完完全全被攥在手心里。

但现在闻景晔已经开始悄悄磨爪子了。

“兰玉,你与曲嘉文有过节?”

茶香清冽,热气腾腾,薛琅给自己倒了杯,道,“没有。”

“若没有,你为何杀他。”

薛琅眸光微动,接着淡淡饮了口茶。

“如今曲嘉文可不是当初任你拿捏的小太监了,若你真想杀他……”闻景晔慢慢道,“我可以助你。”

“我身后是太子,”薛琅放下茶杯,轻笑,“何须你来帮我。”

闻景晔面色微暗,旋即笑道,“太子那见人三分笑的性子,你以为他真会助你?怕到时候事情败露,他站在哪一方还说不定呢。”

不等薛琅反应,闻景晔忽然欺身而上,薛琅就势往后倒了几分隔开距离,然而闻景晔只是拽着他的衣袖,盯着那漂亮如蛇蝎的面孔,就算知道此人阴毒不可信,却还是想伸手抓在手里。

“我还想问,你为何一定要追随皇兄。”

声线垂低,“我也是皇嗣。”

冰冷神色一闪而逝,薛琅笑道,“好啊,那四皇子就用曲嘉文的人头表诚吧。”

闻景晔勾起一缕薛琅落在耳边的墨发,一圈圈的缠在指尖,“兰玉,买卖不是这么做的,要是我帮你杀了曲嘉文,你反水怎么办?那我岂非一无所有了。”

薛琅眼底晦暗,不知又在算计什么,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若你答应追随我,我立刻去为你杀了曲嘉文。”

那双眼如此真诚,就像上辈子一样,找不出丝毫破绽。

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掌握权力后是什么样子。

“你现在有什么?皇帝即兴的父子情,看似与你绑在一起的慧妃?如果连曲嘉文的命都拿不出来,那你手上的筹码,并不值得奴才为你卖命。”

薛琅慢慢推开他,“四皇子请吧,要是让太子看见就不好了。”

下马车之前,闻景晔转过头,深深望着薛琅,“兔子脾性温顺,中看不中用,你想要的,他给不起。”

白驹过隙,次年开春,正值春寒料峭,天还未亮,薛府内的下人早早忙碌起来。

薛府管家薛重唤掀开厚厚的帘子,香薰缭绕,薛琅展开双臂站在屏风后等着婢女伺候穿衣。

衣袍繁复,玉带奢贵,婢女跪下来系佩玉香囊时,薛重唤便将手炉递了上去。

薛琅接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神色倦怠,双眼迷蒙。

薛重唤接过婢女手里的狐毛大氅,抖开了来给薛琅披上,“公子,太子不是允你晚些再去吗?”

薛琅是个骨子里犯懒的人,可为了进宫陪太子,每天不亮就要起身,瞧着着实辛苦。

古往今来,哪个谋士不是被以礼相待,没有一个人会做到这种地步。

薛琅眉心微蹙,薛重唤立刻便将带子打松了些。

薛琅这才道,“太子身边谋士众多,不缺我一个,若要得太子宠信,必定得与其他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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