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打秋风”的刘姥姥是如何破防的（1 / 1）

曹公下笔，连贯呼应，来看刘姥姥从端着到破防的过程。

狗儿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里寻闲气恼之时，刘姥姥开口了。这时的刘姥姥有些底气，说女婿“成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呢”，“在家跳蹋会子也不中用”。狗儿听了姥姥的话反应是“急”，怼了回去，“你老只会炕头上混说，难道叫我打劫偷去不成？”

刘姥姥的底气何来？原来她心中已有了脱困的办法。但她特别说明“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这话表面是她替女婿想了个办法，实则她要寻闲气恼的女婿低头让步。

狗儿的心活了，便改了先前的态度，转而笑着向刘姥姥说话，语气也和软了。但这时的刘姥姥还得端着，能否成功她心里也没底，她得在话上为自己留后路，因此忙说“侯门深似海”的话。

总归还得刘姥姥亲自卖老脸走一趟，这自然是她预料中的。但她要把话说明，“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替大家谋生活，这是在家里要面子摆架子。同时，又为可能的失败留脸面，没要到钱，权当见见世面。

到了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刘姥姥掸了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什么话非得在此时此地教呢？其实教的内容不要紧，刘姥姥此时借板儿在心理上找脸面。要知道，在奴才面前低头可谓最难为情。

进了二姑奶奶堂室，一阵香扑了脸来，这是刘姥姥没闻过的，身子便如在云端了。满屋里都是稀罕物，刘姥姥头晕目眩了。这是她这样人难呆的地方，此时她“惟点头咂嘴念佛而已”。借菩萨撑脸面，“在佛前，众生平等”，曹公对底层人物的理解可谓深刻。

见了凤姐，刘姥姥便不自觉地在地下拜了数拜，问了姑奶奶安，这是拜权贵，刘姥姥也不丢什么脸面。刘姥姥在炕沿上坐了，她多少还端着。有人来回话，凤姐说“我这里陪客呢”，这样的话，多少让刘姥姥有些脸面，至少她算得是凤姐的客人。

周瑞家的借传太太的话，提醒刘姥姥有什么要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这时该开口讨要了，刘姥姥难为情了，和凤姐同坐炕上，一时开不了口。周瑞家的再次提醒她。

这时，被逼只得开口了，虽是一张老脸，刘姥姥也“未语先飞红的脸”，心里想着“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开了口。“忍耻”二字最是点明刘姥姥此时心态。这是要放下架子了开口要钱了，可以说她紧裹的心理扯开了一个口子，脸上谦卑着，心里谨慎着，正在这时，贾蓉进来了。突然出现画中才得见的一个少年，在他面前，刘姥姥终于破防了，之前所有端着的架子都散了，“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一副慌张的样子。

这样的落笔真是绝妙，借刘姥姥的窘态，一则轻点一下她女性的身份，再则点出她正在放下戒备时的尴尬，三则点出面对大户人家礼数时的紧张茫然。

可以说，刘姥姥进贾府亦如林黛玉初进贾府，“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只是，刘姥姥终归是来开口要钱的，终究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