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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我都整理好了,现放在我的车子里。”常山说,“我已经告诉过苏瑞,要她别把钱都投进去,自己留一半,买点股票做点别方面的投资。维方德先生的财产,哪里是我可以去想的?我不过是他们的领养儿童,社会福利局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停发了我的支票。我现在是社会人,不再是任何机构和家庭的负担了。南希姨妈的担心,纯粹是多余。我只是替苏瑞难过。”

  常山真心在替苏瑞难过,丈夫一死,她就像孩子手里的气球,孩子的手松了,线脱了,气球就摇摇摆摆地飘在空中,也许会挂在电线上,也许会被树枝缠绕,就算飞上高空,也不过是等着气漏光了,总有一天会落在不知名的一处角落里,风吹雨打烈日曝晒。一个女人没有了丈夫,又没有了孩子,如今又要把住了十多年的房子卖了,那真的是无处安身了。而去投靠远方的表亲,就一定是一个好的选择?也许她想要一种新的生活,她也期待有所改变,就像常山期待即将到来的大学校园生活一样。

  那他的亲生母亲呢?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把他抛弃,是不是也是因为没有丈夫,一个人养活不了孩子?不知道她如今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如果当时把他留在身边,是不是让她会有力气活下去?就像他因为心里想着云实,会计划他们的将来一样,她一定也会计划着他们的将来。哪个做母亲的会抛弃亲生的孩子?就算在快餐店里打工,也不会养不活他们两个。他一年年长大,不再是她的拖累,他会照顾她,在她一天辛劳后回到家里,会给她拿拖鞋、泡冰茶、会在她生日的那天送给她他亲手画的贺卡。他们会在七月四日独立日的时候一起去街上看花车游行。他会自己挣零花钱,十二岁去送报纸,十四岁帮邻居割草,十六岁考取驾照,他可以开车载她去五大湖看瀑布。他会做个小小男子汉,照顾他的母亲。

  只是,他的两个母亲都弃他而去,让他一颗孝心,无处着落。

  常山从小就知道自己是领养儿童,但因为有维方德先生和苏瑞,他从来也没把这个事实放在心上过,这是第一次,让他有了想去追寻答案的念头。他的母亲是谁,为什么不要他了?他的父亲又是谁,这个男人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他的后代?

  常山难过得心里直想哭,他站起来,朝云先生云太太说:“我走了,谢谢你们安慰我。我就住在十字街的汽车旅馆,等找到临时住处再打电话告诉你们。”

  云太太说:“吃了午饭再走吧。”常山摇摇头,对云实说:“我过两天给你打电话。”

  不等他们再留,快步离开了云家,他怕他再坐下去,会当着他们的面哭出来。

  开车到了旅馆,登记入住,把两个大袋子也搬进房去,洗洗脸,出去吃饭。在一间快餐店里买了一个汉堡和一杯健怡可乐坐下吃着,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去找苏瑞。苏瑞是他唯一知道的母亲,维方德家是他唯一知道的家,他不回家,呆在外面,让他好不习惯。他从来没有试过要离家出走,虽然今早确实是有点负气,才把他所有的行李都装进车里,但从内心深处来说,这不是他所愿意承受的。他还没从失去父亲的伤痛中恢复,又被养母见弃,双重的打击让他忍不住自怜。在云家掩饰得再好,也不能让他不去想要回到他唯一的家去。

  何况维方德先生不在了,也许苏瑞是唯一知道他亲生父母一点蛛丝马迹的人,他们从社会福利院领养了他,在他们领养他之前,他在哪一间儿童院?在哪里住了多久?那里会不会还有什么线索?

  他忍不住把车开回维方德家所在的那条路上,停在稍远的地方,坐在车里看着他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他想他是不是应该马上去找苏瑞问一下,又想苏瑞要是听到他问这个问题会怎么想?养父才离世,他就迫不及待要去找生父,换了谁也不得接受的吧。何况苏瑞又是这样伤心的情形下,这个时候去问,不谛是往她伤口上撒盐。

  常山想了又想,放弃了这个念头。正在他要打转方向盘离开的时候,却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维方德家的门口,下来两个人,正是苏瑞和南希。常山看着她们进去,等了好久也没见她们出来,想她们应该是在城里的餐厅吃过午饭,来家里收拾东西的吧。这么一幢房子,住了这么久,角角落落都是东西,光收拾就要花好几天工夫。幸亏苏瑞让常山先在家里待了两天,把他自己的东西带走了,不然母子两个在这样的情形下怎么相处?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小型货车开来,绕过院子的篱笆,停在后院旁边的车道上。车上一个人下来,往院子里去了,跟着就听见一片的鸡啼声,那人一手抓了一只鸡,扔进货车后面车斗里的笼子里,转身又进去了。看来是苏瑞叫来了买鸡的人,正装鸡运走。

  常山见此情形,知道再也无法挽回,狠狠心,开车离开了。

  苏瑞和南希两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鸡处理了,可见她对这里是没有一点留恋。常山就算鼓足勇气去问她有关他自己的问题,也未必会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在墓地前苏瑞已经不再生他的气,原谅了他,他不敢冒险去破坏两人之间的这种平和的关系。她不是搬去詹姆士镇吗,那个镇能有多大,就算没有地址,去了还能查不到?等过一阵子,她的伤痛平复下来再去问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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